01
洋火 柴下 的 谋杀
“如果有天我死了我会去天堂吗?”
神罗的将军死掉了,死因是走水,死的时候刚刚娶妻不过几个月。
城镇里起了很大的一场火,就算是冬季的冷风也没能让火焰熄灭,这场火来得诡异,半边天都烧红了,那是个极其深沉的夜晚,人们死在睡梦中,白发的将军也死掉了。听说他的妻子逃了出来,脸埋在雪里存活了下来,之后脑子就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不大认识人。
没有人还能收留他了,将军已经死了,幕府倒台,再想找一碗饭真的好难。此刻是冬天,是能让梅花鹿冻死的冬天,远方的大海被冻结,渔船像是在木板画上黑色的虫洞挂在海面上,麦子死掉,土地被灼烧过后变成了黑色,将军的银发被烧没,尸骨都变成灰色的了,只有那把长刀被烧黑,搭建屋子的粗壮木头被烧灰,整座城镇未来三年都无法下雪了,这里汇聚着死亡似的火炬。
妻子的名字叫克劳德,拿他母亲的话说就是希望他成为一片云,可以不被所有人禁锢,现在他做到了。
那么,克劳德,这个金色的妻子,变成了将军的遗孀,他围着绿色的围巾,和将军一样瞳色,很沉静,不会流泪,也没要人来调查这件事,他站在火烧后的土地上,也许血液也在脚下,妻子蓝色的眼睛恍惚地看着地面,他捡起来正宗长剑,用绣着金色樱花的袖口蹭了蹭,把它和自己的大剑放在一个剑匣里,系紧腰带,低着头走了。
临走前他把最后一篮柿果分给幸存的人们,这地方再也没有什么将军了,好好活下去吧。于是在风雪里金色的妻子消失了。
救活他的婆婆说,他当时还有一个孩子,因为吸入了太多灰尘加上颠簸,孩子就流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成为了整个城镇里最后的活人,和其他人被烧灼的心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同,他湖蓝色的眼睛里藏匿很多事情,是一把火烧不干净的。可能是为了想要孩子活命才爆发的勇气,可能只是命大而已。他的右胳膊烧伤了,身上披着将军的外衣,像个独臂骑士一样走了。火和雪都是一样的东西,能让人活,也能让人死。
死去的人都被当作是土地的献祭,幕府的故事就此倒台,再也没有一家的孩子会被嫁入将军,将军没有子嗣,说实在的,他其实无比年轻,没来得及说一些钟情的语言,也没来得及说一些情爱的话,他人就已经在彼岸了。
克劳德被遗弃了,是死亡遗弃的。
萨菲罗斯来到这家酒肆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冬天的天很容易被染成红色,遥远的红灯笼和燃料一样,能把萨菲罗斯和天空都染色。他的长发扎起来,束成漂亮的一捆垂放在身后,像是银色的白桦树枝。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武士,更像是个贵公子,身量很高,有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大和的纯血人,肯定会融入了不少外国人的血液。他一进来就带着一股斜重的妖风,雪片和刀子似的插进来,把门关上了也没法把他身上的寒气隔绝。门口的人打了寒战,招呼着他赶紧把门关上。
武士看不起农人和文人,他们看萨菲罗斯浑身没有一把武器,穿着也是朴素的黑色麻衣,就是脖子上围着那么一圈绒毛,金红色的,像是狐狸毛,这个是能够贵一点的东西。歌女在用桐木的三弦琴唱歌,唱的是什么怪腔怪调,萨菲罗斯听不明白,也不爱听,西北角没有声音,萨菲罗斯在物色座位,却能看见西北角坐着一个男人,头发是金色的,一看也是混入其他血统了,鼻梁细挺,眼睫毛也是金质的,蓝色的眼球好像太平洋下的海洋神府,只不过吃东西垂下来眼睛的时候看不清,一个人喝着碗里的热汤,是这群人里罕见没喝酒的人,背上背着两把大刀,行走江湖这样两件东西太能震慑人了,克劳德不说自己是哪家人,但是这把刀大家都认识,神罗的名号不管多久都会被世人记得,这就是那场大火里最后存留下来的,和鬼一样飘荡的人,和神罗一起延续。
“看呢,是人偶,人偶也在这家店?”
身后新进来的武士叽叽喳喳指着克劳德的方向,萨菲罗斯往过去只对克劳德非常好奇,他看起来身子有些孱弱,分明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叫人偶?这么不尊重人。
“为什么叫人偶?”萨菲罗斯很好奇地问。
“因为来去不会在雪地上留下来脚印,听说五年这阵子南方神罗将军死亡就是他的手笔,你看那两把刀,没有一把是他自己的,都是他杀了主人抢到的。没有雇主,没有目的,杀人的时候也不看幕府;你再看他的脸,和人偶一样。”
“是很漂亮。”
“先生,漂亮的东西会有剧毒,他杀人无形啊。”
萨菲罗斯转身问店主人有关克劳德的事情。
“他给了我一袋子钱,能住一个月。现在还能住三天。”
“没有家吗?这样的武士应该会有将军带领。”
“他说有,只不过将军给他赶出来了,他已经不是武士了,是前武士。”
萨菲罗斯和酒肆的主人要了一间房,又象征性地问他温泉在哪里去,早餐什么东西的,问完就给了钱,又要了一份味增汤和炙烤鲣鱼加一瓶冷酒就去人偶的那位置旁坐下了。
人偶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他不喝酒,桌面上摆着一份豆腐,一碗饭,小半条吃剩下的,红灿灿的明太子。
“哦呀,明太子,这季节可不多见了。”
萨菲罗斯笑着看着人偶面前的那条鲜艳的明太子,和人偶很相熟的样子。
“嗯……你……”人偶的眼睛突然间挣得老大,要把眼珠子摘出来似的,嘴唇殷红,俱萨菲罗斯所知明太子不具有染色功效,那就是这男人天生便是这样一副男女难辨的脸。这么可爱确实能叫做人偶,萨菲罗斯本能想要和这人说话,他只觉得这人熟悉,可能在很久之前,长街上见过他更加风光的样子,又也许在某个月夜他见识过他杀人的本领,在某一间佛堂里,也许见过,又或许在师傅拿过来的通缉令上画着他的画像。这家店是黑店,萨菲罗斯从进来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这里的人个个榜上有名,生龙活虎。
“你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给能吓成这样吗?萨菲罗斯摸了摸下巴,那么多错认的人里,只有他这样惧怕,活像只被逮捕的鸟,在自己面前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什么话?刚一见面就这样把我认错吗?”
“……对不起,是我看错了,有些困了,所以眼睛花掉了。”
“我叫萨菲罗斯。”
“克劳德。”
克劳德很累了,他故作正常地扒拉了几口米饭,手实在抖得不行,就一个人背着两把刀要走,可是萨菲罗斯的身躯实在是太过高大,把他离开的路都堵住了,人过不去,带着这两把刀更过不去了。克劳德有些犯难,歪歪头看着喝汤的萨菲罗斯,他的心脏如同被剥离了一样,很疼,扎了不知道多少苍耳的刺才会这样疼。
怎么会这么像呢?明明死在眼前的人还会复活吗?克劳德想不明白,这世界没有这么相像的人的话,那就是鬼。克劳德不相信鬼会在樱树下复活的故事,他从来不相信这些,一个人死掉了就是真的死掉了。将军死在火里,他把最后一壶水交给了克劳德,才能让克劳德逃出生天。
“请让一下,我要上楼去。”
“这两把刀很名贵吧。”
萨菲罗斯左手挡住正宗的剑锋,手指发力夹住剑鞘,克劳德没回答他,就想逃走的时候正宗被直接扯了出来。
“咔啦———”
蓝光凛冽滑过萨菲罗斯的眼睛,在那道蓝色的光辉里,萨菲罗斯看见克劳德的眼睛,在一瞬间蓄满了一种力量,像是豹子,即将猎食自己的眼神,充满同情和杀戮,有蓝色的眼泪在眼眶内,在哭吗?萨菲罗斯想。
“松开!”
克劳德低声怒吼,抓着萨菲罗斯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扳开,没想到这人骨头惊人坚固如此,克劳德浑身力气都使上了,却发现萨菲罗斯纹丝不动,稳健如山。克劳德一脚扣在萨菲罗斯的凳子脚上用来借力,手臂猛地一缩,抓住刀鞘就是往外一拖,一套组合下来,萨菲罗斯的凳子被克劳德拽出去几尺远,棕红色的嘴唇却丝毫没有下弯的样子。
周围人早已看呆,这人身上没有武备却能把人偶牵制得死死,两人之间氛围剑拔弩张,眼神缠绕起来,两人头发随着一来一往的手笔来回飘浮,萨菲罗斯这才意识到克劳德的脑后还抓出来个小辫子,挺可爱的。萨菲罗斯不想再给克劳德留下不好印象了,于是反手抽走正宗刀,又顺着他的力气被扯了出来。
“你拿我的刀做什么?”
“正宗太刀。”
萨菲罗斯看着剑身上铭刻的文字,有些惊讶,这把刀淬炼的手法得有多困难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就是淬刀出身的,这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主要的是这把刀他见过,不只见过,刀身刀柄的嵌合就是当年他的手艺,当年刀还不知名称,刀身通体还是火红的胚子,将军府里传来消息要做成左利手的样式,最后让刚刚出师的萨菲罗斯持着刀柄才订做嵌上。
此刀正宗,在萨菲罗斯的记忆里曾让萨菲罗斯名扬。
“很久没见过这把刀了。”
克劳德眉毛天生压得很低,会把眼睛盖住一些,他丈夫觉得这是暴遣天物的眉毛,之前把他的眉头剃了一些下去,这让他没法皱眉,没法看起来幽怨,人们才会说夫人没有真心。
“你认识?”
“不如我们上去谈,克劳德先生。”
克劳德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葛,正宗他本来也不太用得惯,当他看见这把剑再次拿在萨菲罗斯手里反而让他想起来很多火烧的样子,那个在火里高大的身影,那个把最后一壶水留给妻子自己却死掉的丈夫,那个银发的将军,甚至是满地的哀嚎和自己腿间的血,都让他痛不欲生。他原以为复仇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复仇是为了他自己更好地活下去,事实却不是这样。复仇是在仇恨上面狠狠加盖了更多的不幸,如同开在雪山上的樱花,花瓣掩盖了尸体,雪掩盖了花。复仇,太痛苦了。死亡和苦痛让人心变成厉鬼。
英雄,本身就是背负着很多痛苦的人,早知道会这样痛苦,十三岁的时候就不许下那个要成为英雄的梦好了。劣质的橡皮擦擦过莎草纸,烙印下来的铅笔图案变成纸的纹身,仇恨也是这样纹磕在克劳德的身上,时时刻刻提醒他死亡环绕在他身边,第一次看见将军的时候克劳德才知道什么是将军,他的将军身材高大,在火烟面前毫不退缩,宛如神子,神子巨人,接下天神的十二个任务,再用自己的命证明自己的纯良。
克劳德其实想不明白将军为什么会爱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会让将军自愿替他去死,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会爱上克劳德,当年那把在尼布尔海姆的火是否可以被熄灭?我说其实命运谁都无法预料,有那么多后悔的事情摆在过去和眼前,居然还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向未来。
克劳德知道拗不过萨菲罗斯,凭着他的身量和力气,自己估计也打不过。克劳德点点头,金色的头发一晃一晃的,在灯光下像是金色的鸟翼。木屐在地板上嘎吱作响,萨菲罗斯跟在克劳德的身后,他又问道了那个问题。
“你怎么会觉得我死了?”
“只是和我死去的朋友长得太像了。”
“你很想他。”
克劳德点点头,和服下摆露出他光滑的小腿和白色的袜子,随着他上楼的步伐一点点地保留在萨菲罗斯的目光下。克劳德的情绪根本藏不住,他的悲伤如同雾瘴蔓延开来,萨菲罗斯看得一清二楚。他很奇怪的能洞察很多东西,一个人就算是孤身一人也不全都是习惯孤独的,就算在人堆里吵闹也不一定喜欢热闹,反正都是这样的,像是夏日站在街边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有人分不清人和鬼,就会被狐狸色诱拽到旁边的森林里吃掉。
“挚友。”克劳德说。
“是神罗将军吗?”萨菲罗斯更加好奇,楼梯的顶层木板被踩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开始发白而且毫无光泽了,木茬旁逸斜出,随时能够扎到人的角质,让人染上病毒。在冬天没有那么多的病毒,但是存活下来的就太容易致命了,寒冷,瘟疫,火,一下就能夺取人的姓名。
“为什么会觉得是他?在我身边死掉的人有那么多。”
萨菲罗斯笑着把手里的正宗插回剑鞘,伏在克劳德的耳边和他说:“我拿起来正宗的时候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要哭了。”
旧人配旧刀,美人配好酒。萨菲罗斯不光脸像将军,连这样的气质也很像。克劳德顾不上害羞,抓着萨菲罗斯的手腕直接给他怼入自己卧室里,屋子里只有绿豆大的灯光,剑锋在火光下闪闪亮起来,克劳德坐在萨菲罗斯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萨菲罗斯的脸,蓝色的眼睛里头燃烧着很烈的一团火。
“萨菲罗斯,如果你当时没有死透,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真是玩偶,杀人要这么大张旗鼓?你如果真的想杀我,又何必和我说这么多,还让我死个瞑目呢?”
克劳德的剑刺向萨菲罗斯的眼睛,他银色的长发如同潮水铺在身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萨菲罗斯,你有没有死过,你是不是他?”
“没有。不是,如果你想他我可以是。”
萨菲罗斯伸手顺着克劳德的腰线往上摸去,很是戏谑地和克劳德说:“你喜欢他,你不只喜欢他,你还把他的死当作最后悔的事。”
“萨菲罗斯!”
“你不如和我讲讲他的故事。”萨菲罗斯轻轻拍上克劳德的脸庞,他哄着克劳德,抓捏着克劳德的脸颊,幻想出他十七岁稚气未脱的样子,和没断奶的羊羔比哪个更可爱一些?
“忘记了。”
克劳德想要从萨菲罗斯的身上起来,却被萨菲罗斯困在怀里,他的力气惊奇,估计三把毁灭剑来了也能拿动,克劳德的脸贴在萨菲罗斯坚硬的臂弯里,这确实是太温情,不过认识了几句话的功夫,居然能让克劳德怀念起很久之前的事情。萨菲罗斯的出现像是死亡后没有瞑目的鬼,一定要来看看克劳德过得好不好。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自己的梦里了,或许阎王殿账本上已经把他的罪行归结,人死前的病症,死时的杀手,死后的怀念都会被归结在案。所以将军一定是恨透了克劳德的,克劳德心想。
“我不后悔。”
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的眼睛,很笃定地说。
恨就恨吧,他走在山野间把猎得的山雉摆放在地藏的面前,土地上写着:“赠予亡夫”的誓言,就像是这样就会让将军在地府不会被饿坏。
“他本就该死,只是我舍不得,在他死之后。”
“你说他该死,难不成那年的火是你放的。”
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的眼睛,只觉得他太过聪明,又太过阴毒,像是条诡秘的蛟龙,盘绕着他的脖子,吸取他脖颈处的最细小的伤疤。
“那就是了。”
萨菲罗斯松开了克劳德的身体,他手力实在太大,已经把克劳德的手腕拽得通红,像是拿绳结紧紧缚住的野鸡,马上被送入炙烤锅炉中一样。萨菲罗斯发现克劳德在发抖,哆哆嗦嗦地,眼睛也变得红肿,他先前的人偶样子被完全打破了,碎成一地琉璃瓦片,一场存活于过去的野火谎言被拆穿,露出来血淋淋的心洞。
“是不是的其实都没差了,人已经死了。”
萨菲罗斯没想到克劳德还能这样哄骗自己,觉得他有点傻得好笑,他起身去把火引起来,银色的头发从地上被拖拽起来,他背对着克劳德,一点点划开洋火柴的红磷条,他能感觉克劳德喘息声在变淡,变得微乎其微,销声匿迹。
萨菲罗斯擦了三次火柴都没有成功,第四次的时侯他已经蹭开了红磷,嘶喇一声,滑过萨菲罗斯面前的黑网。剑风从身后猛烈奔袭而来,萨菲罗斯两张掐着柴火茎秆,趁着大剑举在空中还没落下就把火焰怼到克劳德的眼前,火焰和睫毛咫尺,马上就会烧着,顺着睫毛,就是眼球,皮肤,头发,浑身上下,在最后就是这间屋子。此前的杀意一扫而空,变得混沌而不堪。
“为什么想杀我。”
“你知道了太多。”
“没有人会在乎了。”
“可是我在乎。”克劳德双手举着大剑,他的心摇摇欲坠,窗外木梁发出压竹爆裂声,歌女的脚步由远及近,小鸡啄米似的声音哒哒踩着木板。
“克劳德先生,下雪了,屋子里冷吗?需要加被子吗?”
“下雪了啊,不是很冷,我暂时还不需要。”克劳德看着剪影下的女孩,看着她富士山似的发髻,蜜奶似的嗓音,把刀轻轻放了下去。
“蒂法,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克劳德说。
萨菲罗斯兴致更加浓郁,他问克劳德蒂法是他什么人,克劳德说是老乡。
“你现在喜欢她?女朋友?”
“不是,我在保护她。”
“保护人的方法是让她做歌女,让她跪在你的门前问你要不要加被子?她是在邀请你去看雪,傻子吗?”
克劳德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萨菲罗斯想要做什么。
“去看雪吗?就当是你刺杀任务失败的惩罚。”
“杀你不是任务,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想杀我?绝对不是因为我猜到你烧了神罗,是为什么?是因为你再也没法忘记他。你以为再把和他长得相像的人杀死就能完全洗脱自己的情感了吗?克劳德,我看透你了。”
克劳德正要赶萨菲罗斯出去,他不敢看萨菲罗斯的眼睛,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去想,他突然间忘记了一些东西,比如将军的名字。
“你最该杀的人其实是爱他的自己吧。”
萨菲罗斯在门口这样说,又一次地拉着克劳德的手,他好像很执着做这些事情,他把持着克劳德的剑,像是把手伸入肋骨和心脏,抓着他一下一下支持着呼吸的延续。
“真是孽缘,本来都要忘了的。”克劳德想。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大到看不清眼前,克劳德的眼前被白色的雪片覆盖,金色的头发被雪压得湿漉漉,这样大的雪那年也下了,克劳德没想过为什么寒冷和雪水没有扑灭那把火。
“那年火灾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
“你加了油吗?这么大的雪可不容易烧起来。神罗之火,已经出了名呢,克劳德。”
克劳德看着雪花从自己手指间融化,寒冽的冰水从手指间溢满,寒冷从脚底往上攀附,克劳德的痛苦又一次被扯了出来,疑虑重重地根植在他的腹部,敲击着他的神经,火焰炙烤着脸部的痛感再次涌动,眼泪在一瞬间回溯,像是一场可怕的梦境。
“克劳德,手好烫。”
萨菲罗斯的身姿比克劳德高大了那么多,像是名为歌利亚的巨人,克劳德斜着眼睛看向他,只觉得将军还活着,那场火就是个恶梦,他们都没死,连孩子也没死,神罗巨大的门匾下面挂着稻草的铃铛,樱花会在两个月之后盛放,萨菲罗斯,你是不是他?
“我很需要钱,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首先给一点钱吧。”克劳德撑起来嘴角,相当无助,他想要这个冬天去死,还有三天的房费,没了屋子住之后他就想着把自己和两把刀埋在地下,这样也死得舒服了。仇恨会把最后一个复仇者压死,克劳德注定走向这样的结局。
“居然会缺钱吗,那你得事无巨细,都告诉我。”
萨菲罗斯的眼睛笑起来狭长迷离,在一片白色的梦影中,如同一道隔绝了温暖的障蔽。
“我老家在尼布尔海姆,是雪崩下属的村落,将军家里世代看中尼布尔海姆的土地,几乎几年就要试图攻占一次,在我十五岁那年,他们把我送给了将军,企图换来和平。”
“你会恨村民吗?
“恨?不会,这是我自己要求去的。”
“但是我过去之后事情并没有好转,尼布尔海姆在我十七岁那年被大火吞没,我的母亲,蒂法的家里人,都死在那场火里了。”
“所以你最恨的是神罗。”
“对。我那年说要去神罗,一是为了村民,二是为了我自己,我以为是会去在神罗做一个战士,做一个英雄,就算是做人质也好。”
“结果呢?”
“我成为了他的妻子。”
克劳德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虐待你?”
“恰恰相反。”
“什么意思。”
克劳德呼出一大口白气,眼睛里的泪有些止不住,他不想再说什么,拉着萨菲罗斯的袖子,叫他一起回去。
“我看不明白他,他分明不喜欢我,却要我好好活下去。”
“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将军?是敬称?”
“是我已经忘了他的名字了。”
“怎么会忘了呢?”
“是啊,怎么会忘了呢?”克劳德曾在亲热滚烫的时分喊那人的名字,那时候他曾经发誓无论未来如何都不会忘记他。
“回去吧,你其实也没有那么像他,他头发不会留这么长的。”
“真是在意他,这样在意还要杀我。”萨菲罗斯在身后嘀咕道。
火中的歌利亚
02
冶 刀 师
“萨菲罗斯,你还能记得你的名字吗?”
“啊,应该记得,萨菲罗斯,你刚才说了。”
“我的呢?”
萨菲罗斯摇摇头,说他头很疼,想不起来那么多的东西了,浓烟传肺的打击依旧在目,手掌被白色的绷带缠住,难以弯曲,这双手之前是干什么来着?萨菲罗斯不知道了,他觉得手里应该去握什么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沉重如茧的纱布像是棺椁一样厚重。萨菲罗斯总感觉自己应该已经死掉了,现在应该在天堂。
“我是宝条,是你在警队的医生。你在上一次火灾中受伤了,怎么样,身体还能行动吗?”
“啊,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对不住了,宝条。”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这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
萨菲罗斯看着窗外的樱花已经败了七七八八,花会在春末夏初死亡,萨菲罗斯浑身的痛苦在肺叶里酝酿,宝条和他说他吸入了太多的灰尘,肺坏掉了一些,叫他不要剧烈运动。
“我会死掉吗?”
“不会,因为你还有自己的任务。”
“什么任务?”
萨菲罗斯看着宝条抠偻下去的眼眶,陌生和熟悉都如同潮水,他不认识这里的一切,他能信任谁?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想宝条的,如今又是这样,命运是道滚滚不停的车轮,越要逃离越会被卷得体无完肤。
“这场火队长觉得奇怪呢,想让你去调查一下,放轻松些,你已经忘记他们了,不需要把它当作是复仇,就是任务,任务。”
“队长?”
“路法斯。”
萨菲罗斯点点头,他记得这个名字,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等到他自己扭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慌乱地看向宝条,他的头发长长短短的,焦的焦,黑的黑,断的断,丑得像是河豚。萨菲罗斯绿色的眼睛里很好笑地蹦现出有类于想死的情绪,细长的瞳孔里充满了痛苦,他问宝条自己的头发怎么会这样。宝条不屑这些,说在乎这个有什么用,萨菲罗斯要是还在火里知道自己会被烧成这样估计也不太想活下去。
“你能活下来已经万幸了!不然现在就是条鬼,还在意头发吗?”
萨菲罗斯低头看着蜷曲的手指,总觉得什么东西丢掉了,很久都没找回来了。
“火灾发生在神罗府里,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正宗太刀,它被拿走了。”
“它有多重要。”
“这是神罗将军的配刀,也是你一手打造的,可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没那么重要,但是对以前的你意义非凡。你见了它第一眼就会认出来。”
“是凶手拿走的吗?”
“萨菲罗斯要自己寻找。”
“什么都不知道吗?”
“因为你已经是鬼了,在意那么多别的也并没有什么用了,只有你去调查才不会有那么多问题吧。”
宝条转身要走,却被萨菲罗斯裹成大福似的手奋力抓住了。
“我究竟是谁?”
“萨菲罗斯。”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需要一个过去。”
说的是需要,在萨菲罗斯眼里谁都暂时不能相信,如果连过去都没法给他编造好,那萨菲罗斯就不打算相信宝条了。过往的真实性并不那么重要,但是一个人活着不是一瞬间长到这么大的,他需要在存活过的日子里学习成为一个人,萨菲罗斯已经丧失了这些。宝条确实心机深重,他居然想用这样的方法再次催化萨菲罗斯,用痛苦和悲伤,不是用爱,没有人提出来过这个方案。
“我需要一个过去。”
宝条眼镜里反射出天空灰暗的反光,尖锐狭小的眼睛盈满笑意。
“还得是萨菲罗斯呢。”
宝条把萨菲罗斯的手放回去,坐在床沿边看着萨菲罗斯的脸,确实是一道太精美的玉器,他从出生之前就被雕琢,出生之后按照规定一步一步按照计划成长为机器似的模样,成为将军,占据一方幕府。按理来说直到这里都是顺风顺水,宝条的实验品有那么多,只有萨菲罗斯那么出类拔萃,他是圣母玛利亚带来的珍宝,赐予了翅膀之后飞到空中,但是宝条忘记了一件事,萨菲罗斯只是片翼的天使,如果遇到了真正的鸟类,就算是棕色的云雀,他就会脆弱到崩溃,然后直接失事坠落。他知道自己并非天才,知道自己并不自由,也知道自己未来也注定会被机械之后,他会坠落,变成比雪更加沉重的羽片。死于悔恨,死于仇恨,死于非命,死在樱花还没盛开的南国冬天,死在云雀的仇恨中。
只可惜这份摆脱似的死亡并没有给萨菲罗斯真正的解脱,他回来了,重新苍白地回归。没有给他留一丝余地,命运是铁制的捕兽夹。
萨菲罗斯来到了宝条所谓的冶剑店,里面的人见了他的面就夸赞他死里逃生。他回到警队里去找路法斯,路法斯说他的档案已经以死人的方式封闭起来了。萨菲罗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为什么要我以死人的身份去做这件事呢?”
“只有死人才会被怀念,而不是被记恨。”
“他认识我吗?他会怀念我吗?他为什么要放火?那火是他放的吗?”
真奇怪,萨菲罗斯居然开始给罪犯开脱,他甚至觉得这个罪犯并不罪孽深重,一想到他莫名其妙想起来他的苦难,真是滑稽的故事,他连那人的苦难是什么都尚且不知。他在同情,这份同情居然连同他死亡之前的情绪一并联导到现在的自己。
他走了很久,那人的阴翳也一并跟着他走过陌生的街道。神罗变成焦土,活着的人都已经远离,萨菲罗斯开始续头发了,可能是营养比较充足,到了初秋就已经长到了肩膀,可是他还是不满足,想要一直把头发续下去。
头发是罪孽的象征,萨菲罗斯在油灯下恶狠狠地想,见了纵火的那人一定要让他看看。窗外开始刮风下雨,蒲柳丝似的暴雨和狂徒似的砸在窗前,萨菲罗斯走到廊桥下看向北方。具他打听到的消息能知道将军身边活下来的人还有几个,战友,部下,炊饭的老太,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也活下来了,没等到春天来他就已经走了。
“哦,那是个金色的孩子。”
救了妻子的阿婆这样说,她的牙要掉光了,说话温吞,难以听得真切。
“为什么这么说。”
“刚见到他面的时候就一直在笑呢,头发也是金色的,比不上大人你的头发柔顺,他头发刺刺的,一看就很难办呢。”
“他去哪了?”
“他失去了一个孩子,然后一个人走掉了。”
“他和将军关系很好吗?或者说他很爱将军吗?”
“可能吧,刚救出来他的时候他一直在梦里喊着将军的名字呢,但是从来没哭过,可能太伤心的时候是不会流泪的,心都碎了也哭不出来,那样才是可怜。”
“他叫什么?”
“克劳德。至于姓什么,我也不记得啦!”
萨菲罗斯暂且把他放在一个安全的定位上,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并没有什么威胁,至于那几个部下比克劳德更加可疑。
克劳德,萨菲罗斯把名字抓在手里,像抓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他突然想到苏醒那天一直想要抓住的东西,现在已经莫名地找回了一些。
克劳德,生在尼布尔海姆的小村男孩,因为生长得漂亮,所以被地方送到神罗讨好将军,希望借此平息几年战乱,不想,尼布尔海姆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他会是爱将军的吗?”
萨菲罗斯不知道怎样评价这样的情感,他打心眼里觉得是爱的,那年克劳德有多大?阿婆说婚礼才举办了几个月,但是克劳德却是在神罗呆了三年。
克劳德的三天租期马上要到了,大雪下得马车不能通行,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枯山水都变成了一滩死雪下的摆设,克劳德的包袱不算太多,只不过他不知道出了酒馆能去哪,哪里还能挣钱,一到冬天他就像是冬眠动物一样要睡在温暖的被炉里,他想要躲避冬天的寒冷和冬天的人。
那天早上终于要走,蒂法换了一身海蓝色的浴袍,她黑亮的头发遮不住炙红的眼眶,她在等克劳德。
“克劳德也没有什么钱吧,要去哪里?还是留下来吧。”
“蒂法……”
“留下吧,总有一些活能干的,想要挣钱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不是吗?”
蒂法不想看见克劳德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里,她知道一旦背着这两把刀出门,克劳德就注定不会回来了。
“克劳德……”
“克劳德,你相好已经开口了。”
克劳德听见萨菲罗斯的声音带着轻佻的意味在身旁响起来。他总觉得萨菲罗斯说话带着一股醋味,将军也这样评价过他和扎克斯,说他们两个人比挚友还有感情深厚,克劳德有些头疼,那次将军很生气地把他给做了,这个萨菲罗斯虽然不会操他,但是说不准。克劳德抓抓头发,说他暂时还没有地方能住。
克劳德想起来那次扎克斯只是给他带回来贡加加几斤晒干的菌菇,将军就在克劳德身边冷嘲热讽说道:“克劳德,你相好给你带回来的。”
“和我住在一起呢,我这地方可大,还有几床多余的被子。”
萨菲罗斯感觉像是未雨绸缪的预言女巫,早就和蒂法要了三床被子,就像是早就能预料到克劳德会因为缺钱而离开。他开口挽留克劳德,他已经找到放火的真凶,却不想把他捉拿归案,要是两个人能一起远走高飞呢?那是最好不过的。死去的将军和他没有关系,正宗太刀在他记忆里也并不深刻。所谓任务对于萨菲罗斯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死里逃生的故事被他抛却在脑后,他陷进名为克劳德的金色梦网里了。
克劳德更不想和萨菲罗斯住在一起,他越来越怀疑萨菲罗斯的身份,他既害怕又深深陷入,他想起来十五六岁对于萨菲罗斯疯狂的执念与相思在二十岁的克劳德身上依旧惊人。
“萨菲罗斯,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是朋友吧。”
克劳德皱了皱眉,没想到被蒂法一巴掌推进了萨菲罗斯的屋子里,她开心地说退房的事情她和老板讲,叫克劳德还是和萨菲罗斯一起好好住下吧。
克劳德见到萨菲罗斯就知道自己无法挣扎,他坐在门口,屁股垫着自己的脚跟,很乖顺地看着萨菲罗斯,刚认识将军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要学做精致,听话,乖顺,才会被萨菲罗斯喜欢。
“怎么这么拘束?”
“萨菲罗斯……先生,你是做什么的?会这么有钱,还没有配刀。”
克劳德自己也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小心翼翼地问萨菲罗斯。
“我是冶剑店的老板。”
“那为什么会来这?”
“我来回收一把刀,据我所知它的主人已经死掉了。”
“怎么死掉了呢?”
“听说是被火烧死了。”萨菲罗斯看着克劳德的脸色,勾起来嘴角笑着说。克劳德好像在萨菲罗斯身后的黑色影子里看见了羽翼,有翅膀的不只天使,其实还有魔鬼。
克劳德定住自己的身形,他猜萨菲罗斯说的是正宗太刀,他现在是真的不相信萨菲罗斯所说的身份了,起刀的手势,不时冒出来一模一样的话,还有这张脸,他怎么能不是将军呢?他分明也是被人救走了,克劳德终于知道这里绝对不能久留了,他慌张地站起身来,心里暗自骂自己犯蠢,居然还相信了他的话,他转身没想到两把刀磕磕碰碰,居然卡在门框上,让克劳德绊倒在地上,一时间金属的响动,克劳德龇牙的声音,还有几年以来冤魂的嚎叫都在克劳德的耳边爆炸开来。
“克劳德,你要去哪?”
萨菲罗斯抓住克劳德的脚踝,把他的身体拖回屋子里,窗外灰暗地天空导致两人分不清时间,分不清黑白,有关相貌和身世的密云如同海岸阔佬们手里的一根雪茄。
萨菲罗斯手法粗暴,把克劳德一身的刀剑都扒下来,金属的剑鞘冰得克劳德满脸痛苦,他喊着萨菲罗斯的名字,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清晰,迷团中早就遗失的将军姓名被克劳德再次挖掘出来,萨菲罗斯,你还在恨我吧。
“我要走,我要走,外面就算是凉风暴雪,我也要走。你一直在骗我,你早应该死掉,你早应该……死在……死在我放的那把火里。”
克劳德越说越是痛苦,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先前所有孤独时刻迸发的愧疚都变成了一个罪人面向死者的坦诚。
“你为什么没有死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克劳德,我不是他。”
“你看!你又在骗我了!萨菲罗斯。”
克劳德悲至尽头看着萨菲罗斯的脸,伸出手去抚摸萨菲罗斯的脸颊。克劳德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眼泪从湖蓝的眼眶里溢出,划过心脏,滴入骨血,好痛苦,活着和死一样的痛苦。
萨菲罗斯生气地抓住克劳德的手腕,他反反复复地说自己不是将军,克劳德却如同中蛊似的坚信不疑。萨菲罗斯顺着克劳德手臂攀上他的脸,抓住他稚嫩的脸,把眼睛凑过去,细致的虹膜纹路像是海浪的痕迹。
“克劳德。”
“萨菲罗斯……你为什么让我活下来。”
萨菲罗斯皱起来眉,宝条说缺失了什么东西,只要看一眼就会认出来。他扣住克劳德的后脑,强迫克劳德清醒地看着他。
“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活成这样的,就算是别人也会懂得这个道理。”
萨菲罗斯把克劳德摁在门上,他硕大的影子把克劳德颤抖的身体笼盖住,什么人偶,什么武士,现在都像是镜子一样破碎了。克劳德在这里迷失,他是被困在深山里的鹿,还以为逃脱了,没想到死亡的枪眼如影随形。
克劳德看人的方法太过直白,萨菲罗斯不由得心里季度那个神罗将军,他占据了克劳德过往的那么多美好时光,年幼的克劳德,能和人嬉笑打闹的克劳德,甚至是刚做人妇的克劳德,那个什么狗屁将军全都拥有了,还要在萨菲罗斯出现之后继续顶替他的身份来在克劳德眼里活着。
“我要让克劳德永永远远地记住我。”
萨菲罗斯的心火似的烧着,他掐住克劳德的脖颈,顺着克劳德的强烈呼吸起伏刮着他的身躯。克劳德被萨菲罗斯死死禁锢起来,他两条腿发了疯的似的搅动起来,踹在萨菲罗斯的身上,萨菲罗斯却像是个不会疼的银色石块,他气愤又僵硬,看着克劳德疯命挣扎的样子,他很可耻地硬了,东西顶着浴袍非常痛苦,萨菲罗斯放下身段贴在克劳德的小腹上,强迫克劳德停下来。
”你是他的妻子,你有没有女人的东西?会不会怀孕?”
萨菲罗斯就是想要把克劳德的疤痕掀开,这都是那个人的错,他要做的是把自己和那人分离开,就算是再痛也要做,克劳德一瞬间凝滞下来,他停止哭泣和挣扎,提到孩子,他似乎平复了很多,克劳德停下来盯着萨菲罗斯的脸,他稍显迟钝,早已经失去对于母亲的定义,他不知道作为母亲会是什么样的责任,也并不觉得他会去做一个母亲。那次谋划里,这个孩子非常意外。可是将军却很兴奋,他说要是出生他就叫卡达裘好了。
萨菲罗斯亲吻着克劳德的腿根,他把克劳德浑身都扒干净了,剥开莲子外衣露出来白灿灿的莲子肉,屋子里会漏风,一丝丝冷冽的风和雪片飘进棕色的窗子,地上的温度都是体温,克劳德的大腿被萨菲罗斯强硬地撑开,腿筋漂亮结实,泛着青紫的颜色,血液在里面汩汩流动,皮肉的亮纹光泽闪动着,克劳德的女穴光滑洁净,估计自己也没弄过,只有那个将军进来过,那三年他会把克劳德奸得天翻地覆吗?萨菲罗斯越想越嫉妒,他把手指扣入克劳德的口腔里,唾液慢慢弥漫上萨菲罗斯的手指,只靠这一点黏液,萨菲罗斯居然就能把克劳德的穴口撑开。
“天赋异禀吗?克劳德,我看不是这样,你丈夫把它都操开了。”
克劳德奋力摇头,萨菲罗斯说错了吗?其实没有。萨菲罗斯越是在性爱里狂执,他就越和将军的脸契合,将军一开始把他当作性的玩偶,他知道克劳德是一只尼布尔海姆送来的宠物,是一只漂亮的金色秋田,他起先不把克劳德当作人,可是克劳德一点点的在他心里改观,克劳德青春,漂亮,笑意盈盈而炙热,永远都不会仇恨世界一样的旺盛。他亏欠克劳德很多不明不白的性爱,所以他娶了克劳德,他让克劳德穿上白无垢,让克劳德来做自己的新娘。他终于想明白克劳德从来都不是宠物,所以他让克劳德走,让克劳德逃走。
萨菲罗斯的东西碾过克劳德的穴口,阴蒂膨大了三四倍,就在穴口挂着,克劳德细小的男根弯曲着晾在空气里,不堪重负地已经喷出来深色的水痕了。萨菲罗斯觉得不过瘾,克劳德的阴道又窄又热,夹得他太容易缴械投降了。他把克劳德的腿继续撑大,直到小腿伶俐地挂在腰间,克劳德大半个身子都被架在空中,血液极速地奔向大脑。
克劳德的脸涨得通红,舌头被肏得吐了出来,确实是狗,口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睛里已经失神,他自己也不是没做过,只不过什么东西暂且都比不上将军的舒服。时隔几年,没想到又会被死人这么肏,克劳德不说,但是身体很诚实的爽了起来,宫口为萨菲罗斯悄悄张开小口,圆润饱满的肉穴裹住柱身,萨菲罗斯阴茎上的青筋实在美妙,狠狠压过克劳德穴里每一寸褶皱,皮肉下酝酿淫水,克劳德的穴口被干得泥泞不堪,穴里被抽插一次就会扯出相当多的黏液,萨菲罗斯掐住克劳德被肏得通红的肚皮,压着克劳德被顶起来的肚子,恶笑着问克劳德有没有舒服到。克劳德狂风似的点头,嘴里呜呜地被塞进来萨菲罗斯的发尾。
萨菲罗斯涌动自己的窄腰,把克劳德的屁股撞得山响,克劳德一身肌肉都成为了废物。他哆哆嗦嗦地抱着克劳德,在克劳德失去神智的样子下喊他人偶,告诉他自己会射进去,会让克劳德从此怀孕。精液比外面的雪原还要冷酷。克劳德身体一抽一抽的,如同被鞭打的囚犯。萨菲罗斯看着克劳德一副被操坏了还要收紧穴道讨好他的样子他就无比酸心。萨菲罗斯拔出阴茎,把流出来的精液统统怼回克劳德的逼肉里。
“你说正宗会替他做事吗?”
没等克劳德反应过来,萨菲罗斯已经把正宗的刀柄插入克劳德的穴里。
“反正是他的东西,干你也会比我爽吧。”
萨菲罗斯把刀往深捅去,脆弱的宫口还没吸收完萨菲罗斯的精液,又要被这样摧残,克劳德在一片白光里失去神智,他想到梦里见过的卡达裘,他长着萨菲罗斯一样的脸,歪着头笑着喊他母亲。
火中的歌利亚
03
廊 下的 狐 狸
雪居然还在下,萨菲罗斯看见屋檐下的红灯笼被风雪捶打地晃荡不堪,灯罩随时会被火焰侦破,萨菲罗斯的胸膛坦荡地裸露着,他坐在克劳德的身旁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木梳梳过晶莹的发丝,这头长发已经留了三年了,头发多长就是活了多久,这样无所谓的任务和他的生命在一起延续了三年。
对于萨菲罗斯来说,他想不起来的东西并不会困扰到他,关于他早已经忘记的冶铁手段,那些朋友,甚至是夺命的火,他都不太在意。偏偏到了克劳德的身上他觉得烦闷和愤怒。他的过去并不明晰,而现在正在眼前。眼前的刘海遮盖住了他太多的容貌,他不知道脸皮和他一起存活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活了三年,可是身体告诉他不是这样,他像是一个怪物还没有享受成长的快乐就先衰老了。
他先是在意纵火的事,因为这是任务,再是在意纵火的人,因为这人差点杀了他,兜兜转转一圈,他其实有些忘记宝条的初衷了。从来都是宝条的初衷,却不是他萨菲罗斯的初衷。什么神罗,什么警队,甚至是那个将军都没有什么意思,他听见了克劳德的话,听见克劳德说起来他的家乡,这与萨菲罗斯所见相近无比:他在调查阶段深入尼布尔海姆的焦土,火烧之后就没有活人了,之后活跃的草丛,草虫攀附在宽大的叶片上,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散播火灾的后话。
萨菲罗斯找了三年,在其余各个地方把过往神罗的模样拼拼凑凑,他找寻活下来的人的姓名,克劳德并不是第一个被找到的,此前还有一个人也被萨菲罗斯找到,那是在最北边的森林里,那个人叫安吉尔,只不过已经瞎掉了,瞎掉就没有用了,他不是人物的目的。
宝条和他说一旦找到纵火的人,就要带着他回到警队,他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什么惩罚?萨菲罗斯努力想了想,警队会把罪人昭示在街道上、警队还会用洋火枪的子弹杀罪人,把他们的皮剥下来。萨菲罗斯觉得克劳德应该被抓,却不应该这样被伤害。萨菲罗斯抓着头发扯下木梳,用手指轻轻磨蹭着克劳德的脸。
克劳德睡着的样子相当恬静,能给他命名为人偶的那人应该被颁发一座奖项。克劳德眼角还挂着眼泪,在山根处小小地汇聚成湖泊,顺着鼻梁下滑到另一侧的脸颊,像是在平静的冻海烧开一道船舶流动的口子。克劳德呼吸那样平静,却在嗓子眼里蹦跳出来点陆行鸟的动静,萨菲罗斯抓着他的手又去抚摸他的头。他抓着克劳德的身体,刚才确实有些过激,他把克劳德伤得不轻,他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和人做过,一想到克劳德他就可耻地硬了,像是用来配种的良马。萨菲罗斯被情欲操控了,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克劳德又在萨菲罗斯手下哆嗦了一阵,明明衣服都换成新的了,又盖上了被子,总不会是冷的。
“做噩梦了吗?”
萨菲罗斯钻进克劳德的被窝里,紧贴着他滚烫的身体,拍着他裸露的脊背,他的肩膀环绕住克劳德,居然生出一种山似的感觉。
克劳德看着很有肌肉,抱在怀里却像是一只雪狐,他瑟缩身子,一个劲往萨菲罗斯的身上吸附,皂角的香气环绕在克劳德的耳畔,萨菲罗斯低头看着怀里的克劳德,金色的头发确实在灯光下熠熠,如绸缎一样细腻,头发细尖,刺得他心口疼。
萨菲罗斯的房间直达温泉,因此总有一道热气传入房间,雾气缭缠在两人身旁,湿润润地贴在皮肤上。克劳德睡得并不踏实,他觉得身上不仅粘腻,心也粘腻,他时常做梦,有人无人都是这样,最舒坦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无论拿什么都换不回来。
如果要问克劳德什么时候最美妙,他会想一阵,他先是审问了在家乡的十五年,他那沉默寡言的十五年,一心想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想要在男生堆里显示自己,还想要做英雄的梦。他又想了想在神罗的三年,有安吉尔他们,还有一个梦中难见的偶像将军。克劳德好像获得了很多的朋友,很多的爱,尽管他的背面背负着家乡的不堪,他也甘之如饴。再后来他流浪了三年,再也没有人喊他克劳德了,他们都说他是玩偶,玩偶的工作是接收委托,干了一单幸福一点的能吃三个月,运气差一点的就会饿肚子。
他是克劳德,是玩偶,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是什么将军大人的妻子。
原来最美妙的时间早已经过去,只是当时的他想明天总会更好,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过去的昨天已经回不去了。
时代需要英雄,却并不在意英雄是谁。没人在意这个人叫萨菲罗斯还是克劳德,是神罗将军还是玩偶。
在冬天之前他遇见了蒂法,蒂法说她在一间酒馆里当差,克劳德拼了点手段在冬天前成功挣到了一冬天的生活费,这一冬天没有人死亡,也没有工作,克劳德还以为能在被炉里混过一个冬天,没想到之前死亡的人变成鬼来朝他索命来了,还给他从头到尾操了一遍。
克劳德一直在抖,萨菲罗斯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听见克劳德嘴里念念有词,他喊的是“萨菲罗斯”,再之后就听不真切了。萨菲罗斯的蛇瞳突然猛烈扩张,和他的心脏一起在一句梦话里沉醉,高挑的屋梁下萨菲罗斯把克劳德抱得更紧,他怕风雪太重把屋顶压塌,只要紧紧抱住克劳德,他就不会出事。
感情说起来其实很奇妙,他在三年之前就认识了克劳德,直到现在才把一个柔和性格,杀戮性格和孤独的脾性的人和克劳德的脸联系在一起。一个人一旦有了样貌和声音便什么都不会被忘记了,他一直被称为金色的妻子,原来金色的质并不只在于金色的头发。
神罗将军第一次见到克劳德的时候克劳德连声都没来得及变完全,稚嫩的声音介乎男女之间,脑后扎着翘入天上的辫子,他穿着一身天青麻布衣,和他的眼睛一个颜色,萨菲罗斯那年其实也才二十四,不知道怎的非要一身都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坐在那里就是安坐如山的样子。进来的时候天空破开一方太阳照在他金色的头发上,把他的全身都照得近乎透明。萨菲罗斯在书上读过一些志怪的东西,漂亮的东西可能是鬼魂。
但要是说锋利地漂亮,克劳德其实是比不过萨菲罗斯的。萨菲罗斯和那把刀一样,从头到尾都是极致震撼地锋利,只需要一点,光芒一闪。
那时候刚到秋天,枫叶还没来得及红泽,粮食也没饱满起来,倒是秋雨一阵连着一阵,湿漉漉地把秋天的冷冽带来,克劳德穿的衣服有些薄,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稍显苍白和孱弱的身躯。外面雷声大约半个小时才会来一次,电闪雷鸣,阴云布落,浓密的深绿树枝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廊外有引水的木工,怕雨下得太过猛烈把院落给淹了。
克劳德坐了半个月的马车才来到神罗,又在屋子里等了三天才看见萨菲罗斯。
克劳德跪在萨菲罗斯的面前,学做一只温顺的宠物首先要获得主人的青睐。萨菲罗斯摸了摸克劳德的发顶,说头发太硬的脾气不好,一会下去了用温泉把头发泡软点。萨菲罗斯端详克劳德的脸,觉得克劳德这双眼睛确实惊人,尼布尔海姆深处山间,人们多是棕黄皮肤,黑色瞳孔才不会被太多人注意到,克劳德生下来就和母亲一样金发碧眼,在山土里,这样的长相注定不会在狭小的山村里生存太久,他就是金子,这辈子一定要被挖掘的。
克劳德点点头,顺着萨菲罗斯的指尖看向萨菲罗斯的脸,高耸的鼻梁在眼角布下两片翅似的阴影,绿眼睛,不只是绿眼睛,还是一道竖着的瞳孔,天命把竖瞳的肉食动物筛选出来,克劳德一下就意识到萨菲罗斯在加身的名誉下还藏着什么,是野望,欲望,有些说不明晰的贪婪和狠毒。克劳德不敢说萨菲罗斯的名字,他只敢怯生生地喊将军。
萨菲罗斯点点头,他身旁的正宗插入剑匣,立起来比克劳德还要高,只有萨菲罗斯这样身量的人才能用得起这样的剑。这是神罗的象征,是一切权利的由来。听说这把剑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萨菲罗斯的,至于是哪位神仙铸造,克劳德就不知晓了。
把克劳德带走的男人叫扎克斯,听说是新晋的一位副将,年龄比萨菲罗斯小不了多少,可是却不是老气横秋的样子,他是相当阳光的男孩,黑色的头发一跳一跳的,他和萨菲罗斯不一样,在扎克斯身边气压总是比较舒缓,不至于难受,也不至于太过放纵,两人之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克劳德却能把他金色的头颅扬起来。
扎克斯来自贡加加,那是在相当南边的土地
上,克劳德没听说过那里,尼布尔海姆资源和信息的匮乏可见一斑。他跟着扎克斯走过长长的走廊,脚踩在洁净光滑的木板上,咯吱咯吱地响,克劳德想起来家里破损的廊下在冬天会有一窝火红的狐狸,他问扎克斯这里会有狐狸吗?
“狐狸?可能有吧,但是在很远的森林里。”
克劳德点点头,他有些想那窝狐狸了,去年冬天新生下来了一只小狐狸,他和狐狸妈妈约定好明年冬天和它们再见面。现在看来注定无法再见了,克劳德披着扎克斯送来的披肩继续走着,披肩两端缀着蓝金色的流苏,一走一晃,垂在胸前,扣在锦缎上的银质哗啦啦地响,和木板一起嘎吱叫唤。克劳德饶有兴致地抓着那银质的流苏,和喜好靓丽的小鸟一样,他相当乐得和这些贵重的首饰打交道,就算是拿指尖戳一下也好。
“扎克斯,我可以这么喊你吧。”
“啊,当然啦!你也可以这么喊安吉尔他们。”
“那,将军呢?”
“萨菲罗斯?啊啊,还是私下里叫吧,萨菲罗斯最近心情不好呢。”
“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神罗不已经是最强的幕府了吗?萨菲罗斯不是最强的将军了吗?为什么不幸福呢?”克劳德有些疑惑,他要是萨菲罗斯不知道会有多幸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拥有实力和地位,居然还是会郁郁寡欢。
“难道最强不好吗?”
“最强当然是最好的啊!最强的才能做将军!才能做1st!但是啊,克劳德……”
扎克斯突然转过身子看向克劳德,继续说道:“人生不是只有1st,也不是只有战争。”
他看了克劳德一会,身旁粉色挂衣的女仆匆匆而过,他才拍拍克劳德的肩膀说:“你和萨菲罗斯截然相反呢。”
扎克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着,这座庭院里每有窗门就必定会有花草。克劳德转得昏天黑地,听不进去扎克斯说得什么话,满脑子都是刚才扎克斯说的那句。
“你和萨菲罗斯截然相反呢。”
怎么会呢?如果和萨菲罗斯截然相反,那他要怎么才能做大英雄?克劳德摇摇头,继续跟着扎克斯走过长廊,相思树的花瓣已经零落,满地都是鹅黄,贫血的枝条细密地打在一起,克劳德在深山里见过一片相思树,他会在冬天把它们劈下来当作柴火烧了,没想到在神罗这是一树景观。
“那我是不是做不成英雄了?”
“啊?哈哈哈,现在也不需要什么英雄了,克劳德,能幸福一点的活下去不好吗?嘛,非要成为英雄也不一定是要和萨菲罗斯一样。”
“扎克斯……”
“不要纠结这些啦!什么英雄不英雄的!”
克劳德又去看一走一晃的相思树,扎克斯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品雨赏树的兴趣。
“什么?树吗?啊,我记得萨菲罗斯说过什么来着……‘只有最优良的东西才会进入神罗’什么的。”
克劳德看着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嘴里最优良的东西包不包括他,或者说萨菲罗斯的优良里包不包括他。克劳德站在扎克斯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色的棉袜,又看着窗外漂亮又近乎死亡的相思树。
“克劳德,你很爱发呆呢。”
“啊,对不起,扎克斯。”
“想家了吗?”
“哎?”
“想了就说出来嘛。”
“……嗯。”
萨菲罗斯从座位上起来,伸了伸手臂的筋骨。路法斯穿着一身白从外面进来,风雨很大,他的鞋袜都湿了,踩在光滑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深色的水痕。
“尼布尔海姆怎么带来了人?”
“尼布尔海姆本来就没有什么资源了,能交出来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将军,要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攻打尼布尔海姆呢?”
萨菲罗斯弯弯他的嘴角,路法斯总觉得他的嘴角有一团黑血,却说不好他这张白面的脸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宝条已经控制不好他了,他不肯露面,怕萨菲罗斯杀意起来直接杀死他,路法斯和萨菲罗斯也算是旧相识,不会那么惧怕萨菲罗斯,他相信萨菲罗斯会给他一点薄面。
萨菲罗斯看着路法斯,好像从眼睛里就能告诉路法斯答案,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尼布尔海姆的资源,他更想向宝条宣布什么东西,比如战术,再比如对于神罗的掌控。
路法斯垂了垂眼睛,拍拍手把带来的茶叶交给萨菲罗斯的部下。
“宝条博士很担心你的健康。”
“担心什么?担心我总有一天摆脱他的控制?”
“萨菲罗斯,他也算是你父亲!”
“可是我没看出来我们有任何样貌上的相似。”
萨菲罗斯依旧是那副样子,不急不躁地反驳,总归是能拿的动刀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耐力,他和路法斯的对话像是在石头上磨刀,蹭磨来回,看似缓慢但是总有锋利。
“如果你还想好好成为一个人,而不是魔鬼,难道不应该先承认你的父母吗?”
萨菲罗斯伸手去握住正宗的刀柄,朝着路法斯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嘲笑路法斯事到如今居然还给宝条做狗,事到如今路法斯依旧没能和萨菲罗斯的心有太密切的碰撞。
“我承认了我的母亲,如果没有母亲就不会有我,这难道不是吗?只不过宝条把她从我的生命里夺走了。”
萨菲罗斯说路法斯就是宝条的走狗路法斯也不生气,他只越来越觉得萨菲罗斯偏执疯狂,宝条的脾气很差,路法斯总觉得两人之间有场恶战要打。
“萨菲罗斯,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叫你敛锋,好刀要放在刀鞘里。”
“路法斯,如果一把刀不拿出来见血就不会成为好刀。”
“不该拿出来的时候不要拿出来,你应该比我更懂护刀。”
“路法斯,你和我对于刀剑的看法永远都不一样,你被困住了。”
路法斯不想再和萨菲罗斯打哑谜,萨菲罗斯志在必得样子实在是无坚不摧,路法斯每次看见这样一张脸都如坠冰窖,萨菲罗斯充满的必胜的气势太过惊人,他的心和他的眼睛已经接触过太多胜利。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接触到失败?一旦接触,萨菲罗斯就会变得更加偏执。路法斯堪破了这些东西,不在于他是不是宝条的人,只是这样的失败在宝条的手下已经出现了太多次,萨菲罗斯不是第一个自大如此的人,他是第一个训练至此的人,是第一个英雄,是第一个现阶段成功的人,是融合最完美的艺术,却注定无法成为第一个成功的人。
宝条是个疯子,一定要控制什么人才能放心。
萨菲罗斯把正宗摆在腿上,他轻柔抚摸着刀鞘,上面是用鹿脯皮包裹的,摸起来很像人皮。
“萨菲罗斯,清醒一些吧,我不希望你失败。”
“我是不会失败的,我是不会有任何失败的,我不会死。”
路法斯不知道萨菲罗斯哪里来的自信,拜拜手和萨菲罗斯说了再见,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萨菲罗斯,他刚想起来问萨菲罗斯。
“尼布尔海姆的孩子,你满意吗?”
“满意,或者不满意,能阻挡尼布尔海姆注定毁灭的命运吗?”
“你非要它死?”
萨菲罗斯歪着头看着路法斯,太过天真的笑容在萨菲罗斯的脸上显得突兀,可是他就该这样笑,尼布尔海姆是母亲死亡之地,尼布尔海姆和宝条都应该为母亲的死亡陪葬。母亲,萨菲罗斯从没感受到母亲的温度,一条冷血动物不会贪念温度,可是萨菲罗斯总是想如果他一早就感知到了母亲,他不会变成一条蛇,他会是温顺的猫,会是飞腾的鸟,总不该是一条毒蛇,人人惧怕,以至于什么东西都温暖不了他。如果缠住了一只鸟的脖颈,他就是脖颈的温度,如果更加深入,那就是血的温度,总而言之,一切的悲剧都来源于,死亡。死亡对于任何人都是灭顶之灾。
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克劳德举着灯火看着扎克斯在自己面前擦剑。
“你为什么会来?你家里人逼着你来的?”
“不是,我很崇拜将军。”
“哦,小迷弟!”
“……啊,是呢,我想要成为像萨菲罗斯那样的英雄!”
扎克斯偷偷瞥了一眼小孩,他不知道萨菲罗斯把他留下来的意思,可能萨菲罗斯自己也不知道,扎克斯暗骂萨菲罗斯是个见色起意的。他问克劳德的生日,克劳德说是在盛夏,他刚刚过完在家里的最后一个生日,克劳迪娅陪他度过了十五岁生日,之后就把儿子推出门外了。
她不知道很多东西,可是她希望儿子一切都好,希望他不会留在高大却难以运作的水箱下,他说要成为英雄,可是一个母亲不会这样想,她只会想做英雄是很累的,是危险的,所以把儿子从自己身边夺走的,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一个金色少年日思夜想的梦,克劳迪娅做不了什么,她十五岁的孩子要出征,要成为画本里骑着白马的英雄,围着鲜绿色的前衿,笑着回到尼布尔海姆。克劳迪娅想,他就要和将军见面了,这算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克劳迪娅抱着克劳德瘦弱的身躯,告诉他做英雄是很辛苦的,如果想做,就一定要做下去。还有,天冷了记得多盖一层被子。
“你有点太瘦弱了吧?”
扎克斯上下打量着克劳德,这套衣服都已经接近女孩的身材了,克劳德穿上去居然丝毫不违和。
“喂喂,你是来神罗做士兵的还是来神罗做将军的小媳妇的?这么瘦弱……”
“扎克斯!”
“嘛嘛,我也不知道萨菲罗斯怎么想的,他可能怕你训练太辛苦跟不上,才让我对你一对一单独训练的!”
扎克斯身后的大剑克劳德非常感兴趣,他坐在秋老虎肆虐的日光下看着扎克斯手里的剑。
“好厉害啊扎克斯的这把剑。”
“哈,当然厉害啦!这可是毁灭剑!独一无二的。”扎克斯洋洋得意地把它举起来,说一般人都举不起来呢,说完对着气喘吁吁的克劳德说你可以试试。
克劳德在扎克斯腿上接过那把剑,分明看起来沉重的剑在克劳德的手上变得轻飘飘的,克劳德一开始觉得扎克斯在骗他,可是这把剑确实能做到斩风断草,他又是这样羸弱,怎么会呢?扎克斯看着克劳德诡异的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克劳德的疑惑,可是他总是相信命运的选择。
“克劳德,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就把这把剑送给你。它挺喜欢你的。”
“扎克斯……”
“别害怕呢,我们是朋友吧。”
扎克斯虽然总说做英雄很难,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期盼英雄的称呼,贡加加不比尼布尔海姆好多少,他想要做英雄,不是对标萨菲罗斯,他想要做一些让自己安心的东西,以他的脾气,可以去做警队的干员,可以去做游侠,不一定非要做神罗的1st。可是萨菲罗斯却不是,克劳德也不是,如果命运只有一条出路,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只有神罗了。扎克斯惊觉克劳德与萨菲罗斯虽然看上去是两路人,本质上那些被束缚着的情绪却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看着克劳德学着他的样子把大剑搭在自己肩膀上,扎克斯甚至能想到克劳德风光无限的样子。
“妈妈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
克劳德说着突然看见扎克斯身后闪现的黑色长影,他站在那里就是无言的雕塑,惊人的美貌让克劳德愣了很久。
扎克斯回过头去笑着说这小子很有天赋吧。萨菲罗斯只是点点头,继续看着克劳德。如果说成功和天赋是要他奉献出别人拥有的母爱,那为什么克劳德……又拥有着母爱又拥有这样的天赋?
“厉害呢,克劳德。”
克劳德听见萨菲罗斯这样夸奖他差点把毁灭大剑扔掉,他的脸又红又涨,心脏碰碰地跳着,他天真地想春天也许还没走远。
火中的歌利亚
04
远山 的雷 雨
克劳德的训练非常艰苦,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实在瘦弱而又天真,总觉得多加训练一定能达到什么境界,就算到不了萨菲罗斯那样也会成为有名的神罗战士。
扎克斯这帮人也不能天天围着克劳德转,虽然看起来太平,也得天天巡逻,白班夜班都是两班倒的。克劳德的剑术细细想来居然是萨菲罗斯教得最多,萨菲罗斯天赋惊人加上宝条又是那么严苛才能成就他,萨菲罗斯虽然不觉得克劳德也需要遭遇这些,架不住克劳德自己一个劲地想要加练。萨菲罗斯训练的方法其实相当放养,一天也就那么几招,他冷淡地说克劳德拿剑一个小时就握不住了,为什么非要把所有的东西在一天里学会。
克劳德觉得萨菲罗斯不太喜欢他,又觉得萨菲罗斯善心大发让他留在府里肯定是看上了他什么,小孩总在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想,有什么能让萨菲罗斯喜欢的?他肯定做到最好。有什么又让萨菲罗斯讨厌的?他一辈子也不碰。
克劳德满头都是汗,汗水流进眼睛里刺乎乎地疼,再从下眼眶里流出来就变成了眼泪,克劳德看了看因为握着木剑而生创的手心,掌纹一圈一圈地勾连,如同静谧的湖泊里生长出惊人的树枝。血液从克劳德的指缝里滑到剑柄上,木头遇了血就啪得崩裂开,像是金鱼吸食蚯蚓一样猛地把血液吸收进去。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的背影,看见他齐肩的银发在秋风里和枫叶一齐摆动,总觉得伸出手怎么也够不到,一节手指就是一寸,萨菲罗斯和他的距离在十寸和万尺间。萨菲罗斯总是以背影的样子出现,又以背影的样子离去,克劳德只是看着黑色的影子就感觉足够幸福。
克劳德太把萨菲罗斯当作目标,他对于这东西有些偏执,偏执又会生出太多自卑,他总是想,要是自己再能有多一点的天赋就好了。如果说真的要有什么东西克劳德比得过萨菲罗斯,那就是这颗勃勃跳动的心,一颗不被刺穿就会永远和氧气搏斗的心。没有人强迫还能奔跑的马,是最好的良驹。
扎克斯说错了,他们俩都是一顶一的偏执。
深秋之后降雨便少了许多,枫叶在眼前每一天都多红一片叶子,侍女走过山门,从山上引下来的河流渐渐枯竭,克劳德的身体眼见得健壮起来,骨骼也变得坚硬起来,肩膀微微宽了,再也穿不上扎克斯口中女式的衣服了。
杰内西斯和扎克斯最爱逗克劳德,他们偷偷背着萨菲罗斯打牌的时候就当着克劳德的面打赌注。
“哎,一早就觉得路法斯那白金的头发厉害呢!没想到咱们的小克劳德有比他还漂亮的头发!”
“对对,说的就是嘛!”
“前辈……”
“扎克斯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哈?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输?你怎么不问你输了怎么办呢?”
“小气……不能让克劳德就这么看着啊!克劳德,咱们来赌一把吧!”
“前辈,我不会玩的。”
“没关系,你来赌谁赢,怎么样?”杰内西斯挑着克劳德的刘海说,他看着克劳德和萨菲罗斯越来越像近的眼睛,咋摸着嘴说。
“……我没有钱。”
“萨菲罗斯不让赌钱,我们不赌钱,我们赌……克劳德小先生的头发怎么样?”
克劳德吓得直接坐得老远,他还没想过自己剃成寸头会怎么办。他抓了抓自己头顶的金发,蓝色的瞳孔变得细小,虽然战士不能那么在乎脸蛋吧!可是……可是,头发也太重要了!
扎克斯看见克劳德这样的反应也是没预料到,抱着大腿就在克劳德面前哈哈大笑起来,把灯火都笑得灭了一盏,克劳德故作深沉地坐回去,说将军不让赌博,你们趁早收手吧!说完克劳德就要起身回去睡觉。
“明天是将军的课,我得早点休息。”
克劳德起身和了衣裳,把刚才那盏油灯拿起就要走,杰内西斯给了扎克斯心口一拳,叫他别笑了,笑又不好看。
“我们也不是想给你剃太多头发,前两天安吉尔听萨菲罗斯说你头发太刺了,会不会太难受。难受吗?难受就坐下来赌一把,输了就把辫子剪了不就行了!”
克劳德绝对是一听见萨菲罗斯的名字就走不动道的类型,整个国家崇拜萨菲罗斯的男孩不在少数,可是就连见识过萨菲罗斯的人也没有克劳德这样衷心,他的衷心已经变成了一种忠贞,只要萨菲罗斯愿意,克劳德想自己可以作为一条被豢养的宠物。
“那好吧。我赌扎克斯。”
克劳德把灯放下,夜已经深了,露水打湿了窗棂,叶子都已经无法在被风吹动,因此世间只留下风声。克劳德熬不了夜,看着牌数越来越多,眼前直冒金星。
“扎克斯,小克劳德可是在你身上压了他漂亮的头发!你别丢脸啊!”
“嘛……”
等到克劳德再次醒来,山上的鸡鸣已经喊了三轮了,被窝里比外面暖和许多,克劳德艰难地爬起来,觉得脑壳飘轻,胡乱地抓了抓头发他才意识到昨天不是在做梦。
“头发真的被剃走了。”克劳德钉在那里,喃喃自语。这剃下来的头发就再也没长长过,不知道是想怎样,克劳德此后见识了那么多东西,他用步履丈量了那么宽广的路途,居然一点变化都再没发生,可能克劳德自己也想把一切定格在某一天,可能那天萨菲罗斯夸奖了他,可能是结婚的那天,可能那天在克劳德装睡的时候萨菲罗斯偷偷摸了他耳后的碎发,时间不复来,所以时至今日克劳德总觉得人生是被推着走的遗憾,就像是你在剃下头发的时候毫无察觉,等到此后每每想起都是后知后觉。
后知后觉太痛苦,天气和年份会教会我们成长,却永远无法告诉我们如何才能不流泪。
克劳德的短发获得了萨菲罗斯的惊叹,说克劳德感觉一瞬间就长大了。萨菲罗斯那几个月总有好脾气,他好像在尽力学习怎么和克劳德交流,萨菲罗斯确实是伟大的英雄,克劳德想,不会有人不喜欢他的,会有人嫌弃弱小的克劳德,怎么会有人讨厌萨菲罗斯。
克劳德的脸红一直烧到后背,他抓了抓瘙痒的皮肤,满脸欣喜地看着萨菲罗斯。他一笑起来眉头就不压着眼睛,挑起来漂亮的眼头和睫毛,卷翘的睫毛和亮晶晶的眼睛都在那一片金棕色的阴影里跳出来。
萨菲罗斯曾经坐在樱花树下听克劳德和他讲克劳迪娅的故事,克劳德说妈妈对他很好,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妈妈了。在克劳德语言里,克劳迪娅是勤勉的女性,会在菜园子的角落里种桑葚和香椿,等到春夏枝繁叶茂,克劳德能在树下栖凉,尼布尔海姆的土地有些贫瘠,也许是因为矿物太早开采的缘故。
萨菲罗斯就这样看着克劳德,他没有过母亲的陪伴,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母亲会打人吗?”
“哪有不打的?我没见过,反正在我家只要犯错了就会被妈妈打的。不疼就是了,已经这么大了,被打一两拳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会恨母亲吗?”萨菲罗斯抬起来头,他的头发和皮肤在骄阳之下近乎透明,眼睛一望就透彻心灵。鼻梁下两侧的阴影细密饱满,像是蝴蝶的翅膀。
“会生气的吧。但是怎么会恨呢?她可是母亲。”
“克劳德……”
萨菲罗斯第一次在克劳德的面前展现出踌躇的样子。
“将军?”克劳德坐回到啊萨菲罗斯的身边,他坐在砷绿色的软垫上,坐在高大的萨菲罗斯身边像是个小玩偶。
“恨,是不是一种很坏的情绪。”
“如果是对坏人的话,不算吧。”
萨菲罗斯揉了揉手心硬生的肉,他不知道怎么样算是评定好坏的标准,他觉得宝条是坏人,可是宝条确确实实把他培养出来,安稳了神罗府区域的战乱纷争,那用什么来评判好坏?宝条算不算坏人?那他萨菲罗斯算吗?用杀掉的人吗?用动机吗?还是用心?
萨菲罗斯觉得自己要变成十恶不赦的混蛋了,他看着克劳德的眼眶,他一直想做一个普通人,却从没想到普通人会想成为自己。一对翅膀是天使,只有一半的是什么?是怪物来着。
在克劳德的眼中绿色比金色更要珍贵,他来神罗之前未曾见过大海,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片的森林,尽管土地裸露的颜色是金黄,尽管矿物的光辉是那样的耀眼,可是,人已经活不下去了。硝烟和开采的烟灰让克劳迪娅生了肺痨,如果没有生病,克劳迪娅大概不会让克劳德真的走,克劳德没想到过这一点,他只知道母亲支持他的梦想,却没想到一个母亲因为这一个决定会暗自自责多久。他们更无从得知,十五岁的生日是最后一面,人生最过悲惨的不过是血亲生离。
克劳德总是很有精力,萨菲罗斯时常在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会这样有活力吗?十五六岁他第一次走出宝条的控制,第一次实战,第一次出任务,萨菲罗斯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越来越羡慕克劳德,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好的,他没有过这样阳光的日子,他固执,偏激,会恨人。
三月份的时候萨菲罗斯经常离开神罗,宝条和路法斯他们居住在更加繁华的地带,这里信息发达,交通便利,洋人的步履踩遍土壤变成砖石,警队,宝条他们自称警队驻扎在那。克劳德搬进了萨菲罗斯的偏宫里,萨菲罗斯说那夏天凉快,克劳德在刚入暑的时候就晕过一次,扎克斯说这是太热了,叫克劳德天天去泡山泉水。萨菲罗斯不知道要怎么才好,他听杰内西斯说偏宫凉快,就叫克劳德搬到那里去住了。
克劳德一住进来就像是一只永远蹦跳不疲倦的小狗来了新家,幸亏萨菲罗斯不在,克劳德半夜就不顾形象地脱了衣服,裸着皮肤散在空气里。他真的在神罗被养好了,要是真的是条小狗那就是活蹦乱跳油光水滑的样子。
克劳德会给萨菲罗斯留一盏灯,他因此养成了能抵挡亮光睡着的习惯。不过直到现在,克劳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萨菲罗斯会来在夜晚亲他,说得更加直白一些,萨菲罗斯确实疯了。克劳德在睡梦里感觉浑身都被颠倒过来,他轻声哼唧,他确实是爱夏天做梦的小子,他起先以为是梦,眼皮沉重地睁不开,克劳德还以为就这样一晚上会过去,没想到他听见有人说了句话。
“克劳德,你要是人偶该多好。”
克劳德一身冷汗爆开,眼睛倏然睁大,他火光没灭,眼前银白头发如同锦缎铺盘在胸前。萨菲罗斯深邃的眼睛就这样盯着自己,克劳德觉得萨菲罗斯即将捕食自己,是错觉吗?克劳德觉得萨菲罗斯的脸色不太好,外面蝉鸣轰然,比克劳德的心还要喧嚣。
“将军。”
萨菲罗斯用鼻尖蹭着克劳德的脖子,他的鼻息都喷洒在克劳德的脖颈处,克劳德光滑的身躯被萨菲罗斯团团包裹,肌肉一起一伏的在灯光下闪现出惊人的光泽。克劳德只穿一件里裤,被萨菲罗斯这么盯着没什么反应,但是被他的手这样缱绻地抚摸那问题就大了!克劳德瞬间腿脚发软,他说不出来什么话,只能听见萨菲罗斯的口腔包裹自己肉体的水咂声。克劳德的胸前被萨菲罗斯用舌尖顶弄,越是被口水包裹就越是瘙痒,克劳德不知道萨菲罗斯这样有什么意思,只要是萨菲罗斯做了他总会觉得有原因。
“萨菲罗斯……将军……”
克劳德胆怯地把萨菲罗斯的全名在他面前喊出来,萨菲罗斯从善如流地回应他,一只手深入克劳德的腿心,他抓着克劳德的阴茎缓慢地上下撸动,没撸几下他就觉得非常诡异,诡异到不对劲了,克劳德是没有阴囊的,萨菲罗斯连克劳德的奶也不吃了,疑惑地顺着克劳德的腿心看去,那里,分明生着漂亮开合的女穴。正因为没有人来抚慰而汩汩冒着淫水来祈求萨菲罗斯的宠爱。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尼布尔海姆会选择你了。你妈妈没和你说过吗?你身体的问题。”
克劳德只记得母亲说要好好保护自己,却没说过这些。
克劳德摇摇头,他只觉得燥热引导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他的腿心瘙痒难耐,他想要把两条匀称的腿合拢上却发现萨菲罗斯早已经把庞大的身躯卡在自己身体中间。克劳德的身体线条是漂亮的曲线,相当具有韵味和感染力。
萨菲罗斯没和人做过,他活了二十多年确实也没和女性有过太多暧昧的关系,宝条和最近很多的东亚父母一样,他限制萨菲罗斯的情感,一个强大的武器如果被男女之情牵绊那就是失败。但是宝条现在又变了策略,他想看看萨菲罗斯的后代会是什么样,于是他这个月里找了萨菲罗斯无数次,硬的软的都来了一遍,萨菲罗斯本就想脱离宝条的控制,没想到宝条变本加厉,想要褫夺萨菲罗斯的将军位置。萨菲罗斯本来想的是最差也不过是同归于尽,他已经想好三个1st总有一个能掌管他的位置吧,可是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在拔刀的前一刻突然想到那个给自己留灯的孩子。
“他会回家吗?”
萨菲罗斯前两天听到宝条说要继续攻打尼布尔海姆,要是那里的人还在抵抗那就不要留人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克劳德怎么办?萨菲罗斯变得有些退缩,他一想到克劳德的流离他就变得失落。
回去吧,他对自己说,太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清算。他喝了宝条的酒,迷迷糊糊地坐着马车回了府里。不知道是酒有催情的效果,还是克劳德裸露的身体太过色情,总之萨菲罗斯亲吻上了克劳德的嘴唇。
萨菲罗斯持着克劳德的腰,朝他身体最深处顶弄而去,女穴被萨菲罗斯用手指扒开,克劳德只能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萨菲罗斯的阴茎进入自己的身体,他害怕得颤抖起来,这像是杀人的路子,把长刀捅进身体里,用刀刮蹭过肉,然后流出艳红的血。克劳德穴肉里的薄膜被撑得极限,扯着满含汁水的软肉颤抖起来,克劳德的眼睛难受得睁大,他手臂的肌肉猛然涨大,青筋爆开在皮肤之下,手掌随着萨菲罗斯的动作伸张在萨菲罗斯的后背。
克劳德把下巴怼在萨菲罗斯的肩窝,颇有节奏的用鼻息蹭出情爱的声音,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萨菲罗斯那么粗大的东西直接贯穿了克劳德的身躯,幸亏他长大了不少。萨菲罗斯听着克劳德的叫声,什么时候声音变得这么动听?再也没有那种介乎男女之间的音质了,克劳德在他的身边长大,在他身边度过了春冬,萨菲罗斯暂且还不知道克劳德究竟为什么会有想要成为他的梦想,他只觉得能有梦想是件好事。如果自己还没有获得成功的爱,那就别让克劳德在这样可怜下去了。
萨菲罗斯趴在克劳德的身上,汗水顺着宽大的背脊滑落到腰间,头发掉落在克劳德的脸上,像是萨菲罗斯用头发在和克劳德说话,头发的味道飘着青草的芳香,克劳德像是陷落在棉花堆里的石块,温暖和汗液从心口爆发而出,肉刃辗过穴口的肉球,压过骨骼形成的豁口,克劳德天生穴道窄小,萨菲罗斯只是挺进去一半就听见克劳德痛呼声从头顶爆炸开来。
“很痛吗?”
“啊,萨菲罗斯,求你,慢一点。”
“能吃下去吗?”
克劳德看不见萨菲罗斯的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也没做过,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他听着雷电从遥远的远山传来,问萨菲罗斯能不能不做下去,在电光火石的一刹,也是火灭了的瞬间,萨菲罗斯听见克劳德急促地呼吸,他能感觉肉刃被死死咬着不愿意松开,可是克劳德还是哭了。
“为什么会哭呢?为什么悲伤?”
“我不知道。”
“我的小鸟,我的人偶,为什么会悲伤呢?”
克劳德没说出口,因为他不觉得萨菲罗斯是爱他,爱的那种感觉是春天的幸福,他觉得萨菲罗斯的心里总有火,总会有不顺心的东西缠绕着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他总像是放不下什么东西,总是愁云惨雾,克劳德觉得萨菲罗斯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更不可能爱他。克劳德在萨菲罗斯的的手里窒息,他在窒息里闭眼,等到再次睁眼他已经在萨菲罗斯的怀里。窗外,风雪大作,克劳德又梦到和将军的第一次,他俩结婚之前做过太多次,克劳德却记这次记得如此明晰。
克劳德在男人的怀里清醒过来,他做了一阵子梦,梦倒是幸福,要是能一直这么幸福就好了。
在还没结婚前的有天,克劳德被问过有没有喜欢的人,克劳德晃着腿说没有,他歪了歪头又说就算是喜欢那人也不太可能喜欢自己。克劳德问扎克斯有没有,他这么问肯定是抛砖引玉。
扎克斯在花枝枯尽的背景下说:“我有,她是最美的女孩。”
火中的歌利亚
05
松 子
“你知道一颗松子的由来是另一颗老掉的松子吗?”
克劳德在被子下哼唧起来,梦魇把他所有的神志抹除,他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双腿蜷缩起来,鼻尖抵在膝头,金发散乱地铺陈在洁白的被褥中。萨菲罗斯早已经洗漱好,他正坐在被炉里喝着店家送来的汤,他虽然是警队的人,但是却一点都不在意楼下那一群所谓的通缉犯。这群人都和他没关系,他现在倒是更关心克劳德的下场。他睡前的时候想,现在睡醒了依旧没想好,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克劳德并非罪大恶极。
“要是睡着的时候也能睁眼就好了。”
萨菲罗斯无法说明自己对于克劳德这样的控制欲,这恰恰是一切的根源,如果情爱的来源不明不白,说明我们的缘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萨菲罗斯的心像是被醋腌渍过了一样苦酸,紧紧攥着他的血管,这具身体经历过的火,经历过的火花迸溅眼里,经历过的死亡,经历过的心痛,他全然不知,他是否曾经做过一个有良知的人?他是否也有幸福的过往?他的过往是被浸润在冰水里的火铁,现如今已经冰冻起来了,再也找不到了,那些火红的过往,流动着的过往,被钉在剑架上,萨菲罗斯站在高台下仰望,不知道何时才能摘下。
他在等克劳德醒。克劳德闭着眼睛,他在等萨菲罗斯走。
克劳德觉得昨天晚上太过荒谬,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欲望像是被疯狂地撕扯开闸门,让精水倾泻而下,灌输到自己的子宫里。不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克劳德一直相信这样的话,他知道宝条为什么这么金贵萨菲罗斯,就是在于他的独特,要是萨菲罗斯失去了这份独特,他就不会出众。世界上没有两颗一样的松子,一颗剥落到地上,另一颗才会青涩金棕地冒出头来。
他觉得自己是病了,不然怎么会这样贪恋那一点感觉,他被萨菲罗斯的双眼迷瘴住,他的眼睫毛,他的呼吸,他的皮肤,他垂坠在身上的发丝,全都是一片足以包裹克劳德的瘾药。萨菲罗斯说自己不是将军,也许他忘了,可是他的狂执却一点都没有变化,萨菲罗斯是从心里最深处缺失了一块的人,因为埋得太深了,所以除了克劳德没人发现的了。克劳德越是和他相熟,越是靠近他的心,就越是发现心脏深处的缺失,宛若将死之人胸膛破损的,风箱似的空洞。
克劳德浑身发烫,贴着枕头的那一侧棉花被压垮,眼泪和头发的重量把它压得近乎死亡,这是超越了灵魂的重量。克劳德咬着舌尖,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无论如何,尽管他想好了他真的要走,失而复得的欣悦把他的心都砸出来个大窟窿来。
“要逃吗?”
克劳德睁开眼睛,晚上是不是在梦里哭得多了?这么眼皮这样沉重,后牙紧烈咬下,腮部被顶起来,露出来弓似的骨头。萨菲罗斯起身的声音稀稀疏疏地响,阳光在他身上散发出光芒来,克劳德需要睁眼才能看见这样神似的景象,要是看一眼就不会想逃了,因为这样的萨菲罗斯往往只在梦中。
克劳德的眼睛洞察过太多东西,本来应该是平静如死水的深潭,到了萨菲罗斯这就单纯地什么都不剩了。可能在于萨菲罗斯的惊人威压,也有可能是在于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以致于现在也没法装作深沉。他永远都想做那个跟随在萨菲罗斯身旁的人,战士也好,人质也好,不成器的徒弟也好,甚至是所谓的妻子,只要看见萨菲罗斯和他斜着头轻笑,拉着他的手去长亭西边看落花沉寂。在梦里,或者在萨菲罗斯不去见宝条的日子里,克劳德永远无法忘记,或者说太过珍贵的东西会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洗刷附色,直到把他供在神龛里。
于是,在大火之后的三年里,克劳德几乎忘记了萨菲罗斯的偏执,他是他的遗产,是他挂在腰间的一颗松子,每一次剑柄敲击剑鞘,都像是抓着克劳德的神经朝着他嘶喊,你是他最后的遗产。
“还要睡么?那样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带着蛊惑的气味,他理智柔和,哪里还会记得那副吃人的模样。克劳德蜷缩在被子里,他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是要强迫萨菲罗斯想起来那些过去,还是让萨菲罗斯就这样随风飘零似的活着,有关他从来都不是克劳德的一首安魂曲,他是梦魇,环绕在克劳德的脖颈脚踝,甚至包裹着克劳德的眼睛叫他看不清太多的真相。可能是保护,可能是最后一点的良知。
克劳德还是觉得将军是应该死掉的,因为他确实罪孽深重。他实在是累,累到对萨菲罗斯的感情已经迷失在一条太过悠久的长河和柴火里了,尽管他罪孽深重,尽管他该死,尽管全世界的善人包括克劳德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这个世界对他有那么多份的厌恶,然而得到的爱却只有一份。他给了自己死亡的解脱,也给了自己活下去的爱。
有太多时候克劳德都挣扎得像是活在荆棘里,只有不停地走下去,才不会被生命的天平刺伤,无论他更加偏向哪一方面的情感,他都会痛苦万分。
人的生命里其实不是有爱情的,可是萨菲罗斯就像是漂浮在氧气里的鬼魂,克劳德的生,克劳德的爱,克劳德第一次杀掉的人,克劳德的死,全都在一起了。他知道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杀死萨菲罗斯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在十几岁毫无保留地热慕萨菲罗斯,这是他一辈子的注定,如同四月花要腐烂在土壤里。
萨菲罗斯看见克劳德全无反应,打算逗一逗他,从认识的时候他其实就是在逗克劳德,克劳德看上去面不显情,这样的脸不知道做出超格的表情会有多生动。
“我才看见你这把大剑已经开始腐烂了,每次杀人的时候没有记得擦么?”
“擦了。”克劳德实在忍不住萨菲罗斯的挑逗,萨菲罗斯的脚踩在自己的腹部,顺着他的肌肉纹理叫他生生喘不上气来。克劳德是接近哭着说出来的话,他的性欲和悲切在一同。
“你还是醒了。”
克劳德感觉到萨菲罗斯的阴影布在自己的身上,把他本来晒得有些发烫的躯体缓解下去不少热气。
“……我的剑没有腐烂。”克劳德把脸往膝间埋了埋,声音像是闷在棺材里一样。
“明明正宗还好好的,这么这把已经从半截开始烂掉了。”
萨菲罗斯的手指划过毁灭剑的剑身,铁锈搓摩的声音如落雪般稀稀疏疏,在阳光下全然失去了金属的光泽。
克劳德不由得撇了一眼,的确已经腐烂了,是什么时候?克劳德不过拿着它……拿了几年来着?是从进入神罗将军府就携带着的吗?是……谁送给他的?克劳德猛地起身,忘记自己什么都没穿的事实,就这样站在萨菲罗斯的眼前,旖旎色彩的瘢痕还挂在胸前腿间。
“克劳德……”
萨菲罗斯把剑收在身后,用左手抱住了克劳德的身躯,他很想要拥抱,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很需要。他已经隐约猜到自己和克劳德的命运就此缠绕,再也分离不开了。
“萨菲罗斯……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吗?”
“什么事?”
“你过去都在哪里?”
“小的时候在冶剑店,长大了就一个人在外面给人打工,什么都做。”
没有神罗,没有高山上的亭子,甚至没有宝条一类人的信息。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的嘴唇,他猜萨菲罗斯在撒谎,他坚信一个答案就会走下去,因为荆棘丛生里没有他路,只要有一条路就只能走到黑。
“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是这样,谋生。”
“武士越来越难做了,没有将军的武士更难做。”
“啊,越来越难了。”
克劳德不知道要怎么拆穿萨菲罗斯,如果他过得还算好,日子还算舒坦,不受宝条他们的控制,心智也并不坏到极致,那克劳德就不愿意再呆在萨菲罗斯的身边揭穿他的过去了,没有这段过去,他就是另一个人,他可以重新很幸福地活下去,或许吧,克劳德想要逃走了。越在萨菲罗斯身边越是约束,他要冻死在这年的冬天了。
“克劳德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会接委托去杀人。”
“很危险。”
克劳德没去看萨菲罗斯的眼睛,他感觉萨菲罗斯的手在他余光处颤动,他本来想躲开,没想到萨菲罗斯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后颈,光滑的皮肤,突刺似的脊骨,垂落下来的金发,以及克劳德惊吓不堪地双眼。
“头发上粘了东西。”
萨菲罗斯的手指在克劳德的眼前晃着,金色的头发上粘了毛蓄,手上落在脸上的阴影如同飞鸟的羽翼,把他蓝色的眼睛和阳光阻挡起来,萨菲罗斯的身躯是宽广的巨洋,克劳德那一瞬间想起来结婚的时候,萨菲罗斯也是这样掀开他额头的发丝,说穿白无垢还是要把刘海掀上去。
结婚的日子是夏末,生长了两个季度的叶片终于停止变大变绿,花瓣被过去的烈日烤的焦化,石子路被仕女们洒上清凉的泉水,克劳德踩着木质的羁,走在绿叶繁茂的小路上,月季是这个月份最后的狂欢,它们确实坚强到月月开,月月败。萨菲罗斯拿着正宗站在路延伸的尽头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皎月白的长袍沾了死亡的花瓣,绣上了金色的樱花纹理,在克劳德细瘦的后背上围着好几圈厚重的腰带,铃铛和步伐一起响起来,就再也回不了头。很幸福吗?克劳德看见萨菲罗斯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想要丈夫不再追求真相,因为事实残酷又可悲。
他迈入魔晄池的那一刻,四周都为他鼓掌,萨菲罗斯却没有,他站在阳光下嘴角弯着,但是却没在笑,他在心疼。泡入魔晄的痛苦他终究还是让克劳德承受了。他很疑惑,他越来越舍不得克劳德痛苦,克劳德的表情生动漂亮,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看下去。
“怎么这么害怕?”
“我怕你报仇,想要杀我。”
萨菲罗斯把手收了回去,歪着头笑着说没想到我在你眼里是这样斤斤计较的小人物。
克劳德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觉得实在难看,就要找自己的衣服穿。
“衣服被我交给蒂法了,需要洗一洗,你都是自己洗的吗?皱巴巴的。”
克劳德想说都是你揉皱的,又不愿意多和他纠缠,点点头说是。萨菲罗斯一眼看出来克劳德情绪不对劲,又觉得他本来就是这样。他还是不了解克劳德,实话实说,他和克劳德现在的关系更像是痴男怨女的纠缠,而不是什么爱人,他们做了爱人应该做的事,却没有做到爱人的情感,这无非是强奸。萨菲罗斯心想,究竟是什么驱使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他了解克劳德吗?了解的,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不过是从他人口中得知,有些片面罢了。他认识克劳德吗?认识的,不认识的话怎么会第一眼就认出来他?可是提起来爱,萨菲罗斯却退缩了,说实话,萨菲罗斯只活了三年,他同样在情感方面残缺地像是个废物。
“有什么问题吗?”
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沉寂下来的表情,不想让他走之前再让萨菲罗斯难过了,于是他问萨菲罗斯要不要去温泉。
他的呼吸那样柔和,和他的头发一点都不一样。
萨菲罗斯想,他是真的不了解爱。他想把克劳德抱在怀里,然后把他的骨血都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哭着亲吻他,这算是爱吗?
萨菲罗斯想了,萨菲罗斯真的这样做了,他抱着克劳德一步一步地走下滚烫的温泉,四周落雪未化,踩在脚下相当冰透,直戳心肺的感觉弥漫四肢百骸。萨菲罗斯想起来火灾里逃亡的克劳德,他描摹着克劳德的样子,慌慌张张,浑身都是灰气,脸上估计还有被烫伤的痕迹,他也会赤脚踩在厚重的雪地上跑了很远,一边哭一边感受着雪的刺痛,感受着从嗓子到肺部的痛苦,血腥的甜和眼泪的咸一起咽下去,这就是一顿死亡的美餐,背后藏着他恶贯的丈夫,脚下踩着麋鹿的尸体。萨菲罗斯越想越是激动,他的心脏蓬蓬地扯着风,把他的头发都牵扯起来,垂樱似的掉落在清澈的池水下。
“克劳德……克劳德。”
萨菲罗斯把克劳德缓慢地放入水中便轻柔地描摹他嘴唇的形状,锋利的唇峰,花似柔软的血唇,还有被高温灼烧后干裂的皮肤,都在萨菲罗斯一人的掌控下。他觉得这样柔和和他的性子不太相符,可是他又真的想让克劳德觉得他是爱他的。他说不出来爱的理由,说不出来爱的动机,更说不出来爱的滋味和意义,他想做就永远不顾后果的做了,就像是想要找到放火的那个人,他拿着刀就真的走了,再也没回去。
克劳德的后腰顶着块光滑的石头,这样的平滑,坐上去会滑下去的吧,克劳德心想。他这样想着,却看着萨菲罗斯把他的两腿撑开,告诉他别害怕。
“冷吗?”
萨菲罗斯的手扶住克劳德的腰部,他能感受克劳德的劲瘦的腰部,他每一次喘息,腰线就会塌陷下去,外国的飞机常用这样漂亮的流线型,萨菲罗斯在海边见过。他的手指卡在肋骨和软肉之间的缝隙,实在是漂亮的肌肉,经常持拿大剑的手臂肌肉丰盈,撑着身体不滑下去的时候会表现出漂亮的结构,萨菲罗斯实在是中意克劳德的身材,克劳德不算高大,可是并不是不健康的样子,这意味着他能够长命百岁。
“萨菲罗斯……萨菲罗斯……要做吗?”
克劳德在萨菲罗斯的肩上搭上自己的下巴,他的眼睛已经被水汽蒸得睁不开了,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的爱,如果幸运又不幸,他们今天之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萨菲罗斯不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把手伸到克劳德的腿心,抓着他尚在水里的下身,轻轻用手和指尖绕着柱头的冠,那里血管丰沛,稍稍一动就是能让克劳德浑身打颤的程度。克劳德完全被萨菲罗斯攥在手里了,他顺从听话地攀附上萨菲罗斯的身体,把脸埋在萨菲罗斯的胸膛里,半个身体都脱离了石头。身体的扭动调动起来水波,一点点地从身体的尽头散播出水晕,围上的白雪被烫人的泉水拍化,克劳德原本白净的身材也像是被汆了一遍的鲷鱼片,变得通红诱人,一同秋季的熟果都落在萨菲罗斯的怀里。
萨菲罗斯贴在克劳德的耳边亲吻他耳边的碎发,他吻过颤抖如蝶震的眼睫,用下巴轻轻摁着克劳德的发漩,克劳德已经湿漉漉地了,像是在街头巷尾,寻常百姓善良人家门口随处可见的捡来的小狗,身量不大,但是绝对衷心,下雨天也不肯去廊前躲雨的金色秋田。只在院落里守家打猎,忠心,而且凶猛。看不见的黑色唇下是极其凶险的獠牙,萨菲罗斯笑着扒开克劳德的嘴唇,嘴唇剥离漂亮的牙关,唾液牵扯出银丝挂在红色的软肉里。
“真的有虎牙呢。”
萨菲罗斯笑着把克劳德的身子抬高,就着温热的泉水,滑腻腻地把手指卡入克劳德的逼口,昨天早已经被操开的花穴在萨菲罗斯的手指下歪歪扭扭没个样子。
“会痛吗?”
“痛,每一次都痛。”
克劳德用眼睛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胯部,他的胯确实窄,每一次萨菲罗斯那么粗大如藕的东西塞进来简直是要把他的身体撑大再撑大,直到萨菲罗斯深深烙印下来。克劳德并不是专为性爱的身材曾被将军颠来倒去地撑开,他的身体为将军破开了一道深深的豁口,这是他的自愿,如果说爱太过隐晦,那么做爱的时候才是爱欲最丰富的时候。他听得到萨菲罗斯从来没有过的失态,近乎死了的吼叫,疯癫了一般的操干,射精也是极其猛烈,如同暴雨倾盆,全部洒在克劳德的身体里。
“不过我很喜欢,因为痛过之后就是幸福。”
克劳德把全身都挂在萨菲罗斯的身上,萨菲罗斯两根手指就能让克劳德浑身打哆嗦,萨菲罗斯真的是脑子失忆了,肌肉记忆也没少,怎么挑逗克劳德他最清楚,克劳德的穴里最喜欢顶着靠上的位置萨菲罗斯两根手指就疯狂地顶着那里,软肉每一次怼进去都是汁水飞溅,咕咕叽叽地从克劳德的宫口迸发,褶皱里盈满了汁水,顺着泉水的水流弥散在两人身边。
“不要了,不要了,萨菲罗斯……你进来吧……你再不进来……”
“会怎么样?”
“会累……”
克劳德气喘吁吁地抱着萨菲罗斯,他的脸上都是水蒸气的痕迹,眼泪比水蒸气冷那么多,滑过被水蒸气烫过的皮肤时相当脆弱,克劳德挺着最后一点的理智,等到萨菲罗斯把龟头插了进来。本来是不急的,萨菲罗斯喜欢循循渐进,他要看克劳德失态的样子,这样漂亮,生动,比春天还要好。
克劳德却叼着萨菲罗斯的一撮银色长发朝他笑着,说亲爱的。克劳德没有被操傻,傻了的人是萨菲罗斯,他的阴茎猛地充血,小腹的邪火相当惊人,他觉得此时此刻,就要让克劳德完全地属于自己。他们之间很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个什么将军,他已经死掉了就死掉吧,萨菲罗斯兴奋地怼弄着克劳德的内穴,大半根已经是克劳德的极限,萨菲罗斯非要把整个都塞进去,他的囊袋激起来水花,疯狂地敲打着克劳德的臀部。萨菲罗斯先是如同炮仗一般猛烈地抱操着克劳德,克劳德紧紧环抱着萨菲罗斯,他简直要死掉了,手臂痉挛了一次,他悄悄地和萨菲罗斯说不要抱着了。萨菲罗斯还以为他是想要别的姿势,抱下来放在石头上才发现克劳德一只胳膊已经使不了力气了。
两人湿漉漉地滚到屋子里,如果泉水是红色,那么整间屋子的遗骸就是江户川也没法解决的迷案。克劳德的喘息像猫一样,他不敢大叫起来,只敢喊着萨菲罗斯的名字。
“啊……唔,克劳德你没有别的好说的吗?”
克劳德被操的眼神迷离起来,蓝色的瞳孔瞪得很大,温顺得像是食草动物,他被操的只能侧着头去看摆在暗处的两把剑,它们是这场性爱的见证,萨菲罗斯,将军的眼睛在看,尽管他就是在干着自己,还有一种不干死就不罢休的气势。
它会原谅我吗?
毁灭剑已经腐烂了,它生我的气了。
克劳德的小腹紧急收缩起来,他终于被一次一次浪潮似的的性爱击垮,变得四肢不受控制,神经一瞬间的疯狂兴奋足够如同病瘾一样长久挥之不去,他上瘾得厉害,克劳德强迫着自己停止呼吸,他停止了呼唤,浑身更加惊人的抖动起来,萨菲罗斯好像看清了这一点,他伸出双手,掐上了克劳德的脖子。
对,就是这样,掐死我,为你自己报仇吧。
克劳德闭上眼睛想,空气由此封闭,眼睛,鼻腔,口腔,甚至是耳朵都封闭起来了,此刻他的身体自己有女穴还和外界联通着,只有这里充满了萨菲罗斯最后的情爱。
“克劳德,你这么瘦可这么能行呢?”
“妈妈……我泡过魔晄池就好了。”
“克劳德,这么拿剑不对哦,什么?你和萨菲罗斯学的?他左利手学什么嘛……”
“啊,谢谢你扎克斯。”
“克劳德,过来,别害怕,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萨菲罗斯,有什么愿望吗?”
“希望我们长命百岁。”
克劳德从睡梦里惊醒,蓝色的浴袍紧紧包裹着冰冷的身体,萨菲罗斯还没睡著,他迷迷糊糊地想要去抱克劳德,却被克劳德躲开了,克劳德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
“呐,萨菲罗斯,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啊……”
克劳德拿起最后那盏灯,捧在怀里,灯火摇曳的样子像是要把克劳德吃下去了一样。
“我在北方的山坡上发现了好多松树,松果那么坚硬,又没有很多松鼠来吃,所以一过冬天它们全都哗啦啦地落在草地上了。”
“哗啦啦……”
“啊,哗啦啦呢……只有有了新的松子时,旧的松子才会掉落。”
“所以萨菲罗斯……”克劳德吹灭了灯火,檐下红灯笼被风吹熄,整个世界都被浸润在黑色的空气里。
“你知道一颗松子的由来是另一颗老掉的松子吗?如果你不知道,那就,请一个人长命百岁下去,永远不要知道。”
克劳德扛起那把毁灭剑,他把正宗留了下来,他记得有人和他说过给他留了一把相当好的剑,芬里尔六式,记忆告诉他是在南山开满百合花的山坡人家。
“明明答应了自己不会再哭的呢。”
克劳德裹着厚重的衣服,一步步走入雪天。天地蓝黑一片,死寂,风霜,酒糟的香气,与遥远的火灾,一起混入克劳德的肺里。
火中的歌利亚
06
雪 中鸟
克劳德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蒂法总会在他孤独的时候出现,雪来前就是这样,蒂法找到浑身是血的他,告诉他可以去找旅店住,因为大雪马上就会来临。现在他要走了,蒂法又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追了出来,她柔嫩的脚掌踩在冰冷的木屐上,像是演奏得生疼的乐章。
血斑会绽放在脚底,但是蒂法已经不那么在意了,血会变成肉里的玫瑰花。
“克劳德为什么又要走呢?是不习惯吗?”
“不是的,蒂法,我要挣钱去。”
“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呢?等雪化了不是更好找营生吗?”
“我现在就要走,剑已经腐烂了。”
“你要去冶剑店吗?钱呢?不够的吧!”
蒂法说着把钱袋子塞进克劳德的手里,不过他没收,他把钱袋子推回到蒂法的手里,顺便攥了攥蒂法的手指,示意她这钱还是给自己留着吧,转身又要走。
“我要去南边的山坡上,那里有人给我留下了一把剑。”
蒂法的声音实在是微弱,她要是喊得太大声了就会喊烂嗓子,再也唱不了好听的歌,就也挣不了钱了。她的声音像是一只在秋天里苟活的蚊子,在克劳德的耳边环绕,克劳德并不烦燥这样的声音,他很心疼地皱起眉停下了脚步。
“回去吧,蒂法,太冷了,你会生病的。”
“克劳德……为什么你明明很关心我,但是就是要自己一个人呢?”
克劳德惊讶的回头去,他看见蒂法赤红的眼睛,黑炭似的长发,裹着宝蓝色的长衣,瞳孔里好像是有血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你真是笨蛋,她喜欢你你也不知道。”
萨菲罗斯的话像是一道急律,在克劳德的耳畔响个不停,大雪压垮了他的金发,所有不规矩的头发都落在了肩膀上,如同一道沉重的戒律,把他身上一切的反叛都压垮了,只剩下他的孤独。克劳德从来都太害怕孤独,小的时候不点灯就睡不着觉,上了神罗和将军待在一起就要抱着将军睡,在等到将军死亡,克劳德还是没有接纳孤独的事实。他并不愚笨,他只是寂静,因为这个世界太多的寂静,导致能脱离孤独的爱很难得,他害怕孤独,害怕寂寞,害怕一切所控之外的意外发生,害怕离别,害怕失去,害怕灾难再一次在自己手中呈现。克劳德朝天空吐了一口气,温热的空气瞬间凝结在雪夜的红灯笼下,凝构上的咔啦声一如冰裂。
他想,他杀了太多人了,他已经和萨菲罗斯成了一样的人,孤独是他的自戕,从没听见过有人因为太过孤独而死,克劳德要做第一个。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孤独呢?”
克劳德摇摇头头,拍了拍蒂法的肩膀,示意她真的该回去了。
“明明很害怕孤独吧!明明不喜欢一个人吧!”
克劳德踩过新雪,纸篓的窗户里溢出的橙黄色光芒已经消散,他本来苍白的皮肤也变得粗糙红润,身体已经被清洗过了,可就是无比酸疼,心和身体都是这样,他先前稚嫩,现如今老道,可是怎么都脱离不开有关萨菲罗斯这个人的苦海。
有什么做不到的呢?克劳德?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克劳德,走吧,别回头。
蒂法看见克劳德一步一踉跄的走法越来越心疼,她真的不理解克劳德的一切,不理解为什么克劳德要以这样接近自虐的方法对待自己,他从来不是这样的,克劳德曾经在高大的水塔下许诺自己要成为英雄。不会有英雄这样难过,克劳德是一个已经过期的英雄,他还没做上英雄就先得到了英雄落幕的阴影。
“蒂法……在刚到米德加的时候,我在城中看见一座巨大的雕塑,上面雕刻的人是英雄,神罗将军。我曾经无数次想我会和那人有什么关系,他是我的偶像,是我的心,是我的梦,是我无数次深夜的幻想……”
克劳德越说越是用词旖旎,他停了脚步,肩膀上落下了很久的白雪。
“克劳德,神罗已经倒台了,它变得人人鄙夷,它困住了你那么久,现在你自由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困在里面呢?将军也已经死掉了!”
“蒂法,无论神罗发生了什么,无论将军如何,他都是我最……幻想的人。”
“克劳德……”
“对不起蒂法,我心里的那尊雕塑永远都无法变化,永远都不倒塌。尽管他从没说过爱我,我却一直贪恋,很可笑吧,像个病人一样。”
萨菲罗斯的生前死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超越克劳德的心了,他的痴迷,在萨菲罗斯身上体现的决心,在生命中的种种如海一般的纠葛已经剥离不开了。他是萨菲罗斯生命里永远无法剥落的松子,苟延残喘,依依不舍,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超越克劳德身上的爱,也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他身上的恨。好恨你,克劳德夜里总是在梦中喃喃自语,从克劳德的身体里吐出仇恨的蛛丝被一把他自己放的火烧掉,从此他的生命里只剩下思念。
黑鸟掠过克劳德的头顶,分明下雪是不会有鸟的,这会打湿它们的羽翼。
“蒂法,说出来你不信,是我一把火烧掉了神罗将军府,是我杀死了将军。”
蒂法虽然不信,但是看着克劳德的眼睛,她知道波澜的海面是不会说谎的。她的身形抖动起来,她一直都知道克劳德人偶的身份从何而来,也一直都知道这把剑的来源是神罗的将军,她还以为这是克劳德从将军府残骸里找到的,没想到这是克劳德一手做到的。
“那时候你才十八岁。”
“我和另一个人商量,一人烧火,一人去刺杀将军,我成功了,也是我烧死了将军,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估计也死掉了。正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更加怀念他,幻想他。他是恶人,你也知道,他烧了我们的村子,霸占我们的土地,我替家人报仇了。”
“不需要你报仇的,克劳德……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他,却永远是我的英雄。我不想让他,再次难过。”
两人再也说不到一起去了,克劳德用匕首把头发切下一束,送给蒂法。
“不是金子,但是却是我实实在在的东西。”
“克劳德!”
金色的发丝在风雪里摇曳,永远不会融化,永远不会变质,和克劳德一样,他们金色,真诚,永远一颗心。
“再见了,蒂法。”
蒂法看着克劳德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弱小,越来越小,也许外国人说地球是圆的不无道理,她能看见克劳德的身影在地平线的下面逐渐弱小,逐渐长出新发,逐渐变得稚嫩又光怪陆离。阔别几年,克劳德经历了太多,他的心里好像装下了太多有关生死的印记,他自己也在混沌的前路过往里里摇摇欲坠。克劳德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平衡,他越是急切地要做什么,就是越动摇。
蒂法终于明白克劳德再也没法平静下来了,他的离去象征着他总要踏上全新的路程,无论是旧账的清算,未来的危机,克劳德都逐渐在迷失,他被驮在命运的麋鹿上摇晃,不知道麋鹿要前往哪里。也许是未来,也许是过去,也许是应许的秘境,也许是梦里从来没有再回到的怀中。
“克劳德,你已经是英雄了。”
蒂法看着克劳德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脚印被覆盖上薄薄的新雪,蒂法这才注意到克劳德失去了一把剑,他在那个地方留下了剑和他的心,就像是天人五衰之前一样。成为英雄太过痛苦,如果可以,蒂法想,再也不要让他去神罗了。
克劳德头疼欲裂,他刚才突然回忆起火烧神罗的过程,突然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叫什么他也已经不记得了,脸也不记得了,声音,行为,全都忘了,比忘记将军的名字还要彻底。他只记得两人在火烧的前一天晚上在布帛上写字,墨水洇开在白布之上,看字非常困难。上面是约定,约定着火烧的流程,如何在屋子前后撒上油,如何让烛火倒地,如何装作若无其事,如何逃命,如何闯入将军的房间一剑杀死他。
克劳德记得火是他放的,但是杀将军并不是自己的任务,面对亲手杀夫这样的事情,他做不来。既然现在萨菲罗斯并没有死亡,那么那人就会死,刺杀的任务就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克劳德的头里像是插了松针,很疼,灼烧着他的脑壳和身躯。
“是谁来着?已经死掉了吗?”
雪花霜冻割面,克劳德走了接近一夜,头疼带着眼前的风雪,他已经失去了方位,只知道往南边走了,白雪压挂枝头,像是春天将来的预告。人烟越来越少,房屋拆得七零八落,地面豁然龟裂,人骨和石头都掉落其中,这里曾经是神罗将军的地盘,现在已经变成这番荒废样子了。克劳德走到废弃的屋舍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他强撑着自己的眼睛,使它不会闭上,手骨敲了十几下空旷的房门,确认真的没有人之后,克劳德轰然倒塌下去,剑也滑落在身边,克劳德这才意识到他自己浑身高热。
“还是逞强吗?”
“萨菲罗斯……”
克劳德的眼睛盯着破洞的墙壁,看着火光从细小的木板缝隙跳跃而进,他还是没法释怀那场大火。
“克劳德你啊就放火吧,安全一点。”
“克劳德你可千万别死了。”
“克劳德,结束之后我们在东边的林子里会和。”
“啊,我做到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有了一个孩子,天气尚很炎热,虽然入了秋,渔船开始钓上肥嫩的刀鱼,菓子的颜色变得金黄,我依旧在清泉石下扇风。将军的心情越来越差,我能感觉得到,他时常悲痛,时常愤怒,有一次他躲在房间里偷偷地画着女人的画像。
女人是他的母亲,非常漂亮,据我所知她只有一张照片,黑白的,非常模糊,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我还是能知道能生下将军的人一定是位非常惊人的美人。她必然是身姿轻盈,身量高挑,长发绸缎似的靓丽,并且很爱萨菲罗斯。萨菲罗斯常常出入警部,老警长死掉之后就是路法斯上台,他倒是和他亲爹一样凶巴巴的,见了我第一面他就说:“你是我从尼布尔海姆找来的,你可得多谢我。”
他说得不对,不是他找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这话我说了太多次,有些腻了,撇撇嘴就没再和他顶嘴。他把我和萨菲罗斯叫来,原因很简单,尼布尔海姆又骚动起来了。我知道尼布尔海姆村子里人们的脾气,如果没有人来挑衅,他们是绝对不会吵闹起来的。
我抓着萨菲罗斯的盔甲,叫他多思考一下,警部是不是在隐瞒什么?是不是在利用他?我在拖延他,我不想让他真的去,我知道他有分寸,可是分寸变得萨菲罗斯拍我的肩膀,又把我紧紧箍在怀里。
“克劳德,没事的,没事。”
他的头发间有特别好闻的皂角香味,我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也许是他自己的气味,如果海棠花会在盛开的时候散发芬芳,也许就是这样,萨菲罗斯一脱下肩甲,就会露出柔软的肩膀和胸膛,能把人完全包裹起来。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觉得腹疼,又觉得心里空空地难受,萨菲罗斯的手臂肌肉是铁钳子,把我完全地包裹其中。
“府里需要有人,亲爱的。”
说起来,我至今都不后悔自己偷偷去了尼布尔海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萨菲罗斯理智的脸,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亲爱的家乡被烧成焦土。
不知道萨菲罗斯读了什么,他在地下呆了七天,我没能进去,他把门从里面反锁,一个人在满是发黄书籍的地下念念有词。我从侍卫那里抢来了剑,一把将生锈的大门劈开,门和剑一瞬间在我面前碎裂开,我隐隐看见萨菲罗斯的头发变得更白了一些。是错觉吗?
“克劳德……你怎么会来?”
他就这样看着我,我站在火把凌厉的光口,他站在潮湿的阴暗地,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光辉把我们之间分开了,彻彻底底地分开了。他的眼睛看着手里的卷宗,身后石棺巨大地笼罩着萨菲罗斯的身影。他说这里面是他的母亲,他寻找了二十几年的母亲。
“尼布尔海姆的人们藏匿了我母亲的尸体。”
“萨菲罗斯,你是搞错了什么吧?!”
“尼布尔海姆的人,杀了我的母亲。”
他这样说着,拿着正宗匆忙赶出地下,等到我追上去,地面上已经燃起一片火海。人们四处乱窜,尖叫声,悲惨的哭声,咒骂萨菲罗斯的声音,我全都听得见,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被这道火墙隔离开来了。他有他的仇恨与怨怼,可是人们又做错了什么?
我,又做错了什么?
浓烟呛入鼻孔,火焰在我的眼前灼烧滚烫,幼子死在我的脚下,烈焰燃烧之后的皮肤卷曲焦化,露出血淋淋的肉层。我顿时觉得无比恶心,恶寒,一下子跪在土地里,火烧得我眼睛发胀,眼泪滑过黑色的灰尘,两条洁白的长河在我的身上横亘。男女的嚎啕在我身侧徘徊,认识的,不认识的,亲近的,讨厌的,全都在我的脑里叫嚷个不停,火花迸裂的爆炸声全都是危机,石块在脚下变成炸药,天地都在我的眼前旋转着轰烈爆炸,火红,炙热,一如我来到了夏季最难熬的夜晚。
我四处找寻存水的水缸,我跑到记忆里山泉最为清澈的溪口,发现它早已经干涸,在这记忆里,在这偌大的家乡,我居然再也找不到能拯救他们的办法。在最后,我看见我家木屋的门口,萨菲罗斯长立于此,他好像是故意的,我没看见母亲的尸体,也许他认出来了,在屋子里就杀了她。我想要跑进去,被萨菲罗斯拦住了腰,他亲昵地说:“不要让愤怒淹没你,克劳德。”
“你在说什么?萨菲罗斯……被愤怒支配的人分明是你。”
他否认地摇摇头,抓着我的腰不要让我犯险。我看不透他,我想起来从我和他认识开始,他从来没说过所谓的爱之类的话,爱对他来说是什么呢?他对母亲是爱吗?他对我呢?如果他尚不能理解爱的含义,难道也不明白爱的感觉吗?
萨菲罗斯的正宗沾了太多的血,血顺着长刀滑落在尸体的身上,火焰炙烤着空气,把他的白发吹动。他确实是天神的样子,确实是巨大,先前以巨大的英雄的样子站在我面前,现在是以巨大的仇恨的样子站在火里。他的强大铸造着他的传奇,他的偏执让他又倒地不起,他是罪人,是残缺的人,可是我就是这样爱着他,爱着他,开始仇恨也是这样蔓延开来。我对他的仇恨像是仇恨一条没有源头的河,仇恨他为什么不绕过我的膝盖,尽管我对于他的爱远远比一条河的仇恨要深远,可是爱和恨是没法抵消的东西,它俩本来就是双生的藤蔓。
可惜我没有剑,没有刀,不然我会和萨菲罗斯死在一把剑上,他们说这叫做殉情,非常浪漫。我有些遗忘了我来到神罗的意义,我是来保护尼布尔海姆的,我是人质,不是什么徒弟和妻子。尼布尔海姆的火灾,象征着我的失败,我沉溺在了萨菲罗斯的陷阱里,我被爱情,被崇拜,被英雄的灵魂蒙蔽了双眼。我在蓝色的天空下倒在萨菲罗斯的怀里,吐出苦胆汁,眼里的眼泪流出海洋的滋味。我猛烈地抓着萨菲罗斯的头发,抓着他坚硬的肩甲,无力地像是一只猫。
他还以为我这是想要吻他,顺着手的力气来安抚我,我们在火中亲吻,可是再也回不去了。我们瘫倒在地上,像是做无聊的情爱游戏,只有我知道我的挣扎在他巨大的阴影下再起不能。
“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的,克劳德,我不怨你。”
这是什么?是宽恕吗?我不需要宽恕。
“你不会懂的,萨菲罗斯。”
我咬了他的舌头,咬了自己的舌头,让我们两人的血从嘴角融合在一起,像是有毒的朱砂一样滑落在嘴角。我这时期盼下雪下雨,如果真的有能超越萨菲罗斯的人,我希望天上下一场旷日持久的降水,告诉我,我没必要继续爱他,他也不曾爱我,告诉我我需要走,我需要仇恨。
可惜没有。
老天爷也知道我的爱,坦诚到逾矩,一如我心甘情愿为他剔去眉头,心甘情愿做他从小路迎娶的妻子。
“难道他们不应该死掉吗?在我母亲的遗书上,在地下的典籍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尼布尔海姆的地方冤死着鲁克蕾西亚’,克劳德,你要做金子样子的妻子,你要做圣人,那你告诉我……我母亲的死亡是应该的?”
“那你杀了不该死的人,难道就是报仇吗?这的死亡是应该的?”
“他们应该的!他们隐瞒了我母亲的尸体!隐瞒了我母亲的死!”
萨菲罗斯越说越是激烈,他舔舐过我嘴角的鲜血,吞噬下毒药一般狂癫,我嘴里的苦味在两人鼻息间弥散,我看着他的绿眼,夏天已经过去,我还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片过往的森林,我说过仇恨是一条不饶膝的河流,那他呢?对于萨菲罗斯来说,仇恨是永远无法停息的野火。他杀了一批人,就用接着去杀另一批人,全世界有关鲁克蕾西亚的人都会被萨菲罗斯杀掉,他是疯了。
“克劳德,我没错,你不要被愤怒填满,我没错,你也没错。”
他从我身上爬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下来了萨菲罗斯的银发,他会不会疼?我们两人身上全都是土,我还没爬起来就又抱着身体开始吐可怜的胆汁,牙关已经坏掉了,大脑也坏掉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新生在我的身体里,在这个众人死去的夜晚,这个燥热的秋夜。
“我还是你丈夫。”
萨菲罗斯笑着拂过我的额头,叫人搀扶起来我。他还要去山上,他要去找魔晄池,找到母亲死亡的真相。
“我会完成母亲的遗志,我会成为国家的统治者。”
萨菲罗斯在哭吗?他不会哭,他是立在城中的雕塑,是我血肉下精神似的期盼。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找到那个值得爱的人?我也会吗?”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我是童话看多了,在我马上沉入睡眠的时候她又说是这样的。
“克劳德是最值得被爱的孩子。”
妈妈……你也看见了,我究竟是不是值得被爱的?
萨菲罗斯走进黑夜里,我看不清,我听见扎克斯的声音,感受他搀扶起来我,他说:“萨菲罗斯完全变了。”
“啊,谢谢你。”
他扶着我进入下山的路,一路上只能听见死亡的嚎叫,眼泪毫无意识地流满全脸,我甚至不知道我该迈哪条腿才能够下山,我是村子的罪人,我和萨菲罗斯是一条线上的,我们都是恶人。
“克劳德在想什么呢?”
“克劳德?克劳德?”
我别过头去看他,扎克斯皱着眉看我,他说萨菲罗斯变了样子,按我来看他也变了,他变得眉头紧锁,眼睛也死死压着。我记得他上一次和我那么开心地聊天是在聊他的女朋友,他那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现在也死气沉沉的,我以为他是被吓傻了。他扶着我让我看看月亮,说今晚月亮很圆很亮。
我突然想杀了萨菲罗斯,这是一瞬间的事,却由此扎根于于我的内心,它肆意生长,在心中,种子依靠亡魂和烈火生长。
“克劳德还记得爱丽丝吗?”
我当然记得。
“她被萨菲罗斯带走了。”
这之后我再问他一些东西他都回答地含糊其辞,我确实不能再失去什么东西了,就连身边的人失去也不行。拉着我走过山路。月光相当可人,照亮石块和我的脸,我穿着绿色的纱衣,赤着脚走过了那条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乡路,乡路不再是乡路,家乡不再是家乡,连那片海也变得红涩,钓不上来鱼了。
“克劳德认为萨菲罗斯会得到什么?”
“惩罚……吧。”
唇齿间的血味淡薄下去,我只觉得风太过燥热。
克劳德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火光,他的脸被暖得通红,浑身裹上厚重的羊毛垫子,萨菲罗斯坐在他的对面烤着火。也许火和他命里相克,克劳德还没从梦里苏醒完全,他又一次梦到火烧家乡的悲痛,尽管杀了将军之后也没法让自己摆脱这些创伤。仇恨不是回合制的游戏,克劳德这才明白。他裹在垫子下看着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也是这样看他。
“跑得挺快,病得也很快。”
克劳德转过身去,他觉得不堪,如果萨菲罗斯一定要追来,那么他就一定会再次翻开有关他生命的阴谋,他就一定会再次崩溃。
“上一次没和你好好告别,这次好好说了吧,萨菲罗斯,你不觉得你应该有自己全新的生活吗?”
萨菲罗斯起身环抱着克劳德的身躯,他轻声在克劳德的耳边说:“警部的人一直在找烧了神罗的人。特别恰好,我找到了你。”
克劳德气急反笑,他终于知道萨菲罗斯和他从来都不是一见钟情,无论多少个假设都不行。萨菲罗斯抓着他的手腕,坐在他的身上,任由头发垂到地上。
“克劳德,我本来不想带你走的,是你一定要离开我。”
“萨菲罗斯,我应该杀了你的……那么多次,你都应该死掉的。”
萨菲罗斯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笑着说自己命大。
克劳德盯着他,嘴里咳嗽不断,肺里针扎似的疼,他还以为萨菲罗斯能摆脱宝条,他错了,能救萨菲罗斯的人只有宝条,是他太蠢太愚笨,被久别重逢蒙蔽了双眼,他早应该知道的,宝条不会放过神罗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自己。
上一次在尼布尔海姆他想要借萨菲罗斯的手杀了自己的方法没有行得通,想要在混乱中抓走自己的方法也没有行得通,最后还是要再次依靠萨菲罗斯来禁锢自己。宝条精明地像是一个商人,他精准地拿捏了克劳德的死穴,每一次都奋力攻击过去。宝条从来不会吊死在萨菲罗斯这一颗树上,他看中了爱丽丝,看中了克劳德,看中的人都难逃魔爪。
“我记得你要去南方,有花盛开的地方。冬天可不会开花,你能找到吗?”
“都已经要把我抓走交差了,还在乎我的剑能不能拿到,你未免太伪善了一些……”
萨菲罗斯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了,他没有记忆就意味着他没有顾虑,换做别人他不会手软,只是这个人,他说他认识自己,他们在记忆开始之前就相爱相残,就算萨菲罗斯不愿意回忆,也不愿意承认,他也必须相信心灵的感应,在看见他的一瞬,就是那门帘被掀开的一瞬间,风吹过自己的后背,克劳德抬起他金色的头颅,确实是旧相识。
“妈妈,我会成为那个被爱的孩子吗?”
火中的歌利亚
07
風
萨菲罗斯的鼻尖抵着克劳德红涨的脸颊,感受他病态的呼吸。克劳德的嘴唇张开,无力地吐出热气,他尽力回想着当年放火的同谋,却艰难生涩,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仿佛在这个火焰的计划里,都是克劳德一手操办的。
真的是自己吗?克劳德记不清了,仇恨早已经黑夜似的褪去,现在是黎明前的七秒。
“你要是病得再严重,你就会死。”
“我不害怕死。”
克劳德微弱地抽动起手指,把手抽离萨菲罗斯的手掌。他觉得萨菲罗斯的手实在太冷,不像是活人。一旦发热,克劳德的眼睛就会止不住地哭,他的眼眶里全都是眼泪,甚至滑入了白皙的脖颈,连篝火也烤不干。在萨菲罗斯的方向看去,克劳德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白铁似的天空见不到一点阳光,封固住克劳德的心。
“我害怕。”
萨菲罗斯的眼睫毛有那么长,扫到克劳德的脸颊上,和黑天鹅的羽绒一样,相当扎人。萨菲罗斯浑身的脾气都像极了暴脾气的天鹅,不知道是怎么养大的。为什么会害怕呢,萨菲罗斯这三年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他时常梦见小的时候和宝条在一起做实验的场景,梦见自己泡浸在冰冷的水箱里,梦见永远无法干涸的小溪变成碧绿,梦见终于有一次在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眼睛变成蛇瞳。小的时候他并不害怕死亡,并不害怕失去什么,握在手里的东西往往是刀柄而不是人。
听见萨菲罗斯这样的话,克劳德浑身一抖,不自觉地往萨菲罗斯的怀里蹭去,他总觉得自己还十六岁,萨菲罗斯刚刚答应做他的师傅,教他用剑。剑锋上印刻着他的心,他的头发,他的眼泪,他一切的平常和不同,他的天赋和值得被爱的勇气。
“我已经睡了太久了,萨菲罗斯,正因如此我太爱做梦。”
克劳德透过木质的窗子看向天空,他的生命在这几年消耗殆尽,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被形容为金子了,他已经在孤独的冗长的旅途里失去了太多生机,他宛若一只挂在树梢上的金绿色纸鸢,飞了太久,久到人们忘记他来自何人的手,也忘记他终有一天要下落。他再也没有初次来到世界的完美,也再也没有那样斗志昂扬,他再也没说过他想要做英雄。他错了,英雄本来就不应该是他。
英雄是虚名梗概,是一场燃烧他二十余年的大火。
“你真的不是他,他没说过害怕什么的。他永远是相信自己战无不胜的。”
“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会爱他呢?这么自大,这么自负。”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是幻想和徒劳,我曾经认为谁也杀不死他,可是他真的死掉的时候,确实死在我的手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却什么都做了,我本来应该和他一起殉情。”
克劳德的手垂到地上,他记不起来的东西如同挂在骨头上面的银白蛛网,蚕食他的意识,他已经太累了,他本来想要去死,可是有人和他说叫他活下来,这么一活,就是行尸走肉的三年。
“为什么会爱你呢,我真是不懂。”
萨菲罗斯在火焰即将熄灭的瞬间和克劳德说。他确实不懂,可是他也确实爱,他不是完全没有过往的萨菲罗斯,瞎了眼睛的安吉尔曾经和他说过。
“如果你还记得一点点东西,那你就不应该再回头看。不要管它美好还是悲剧,都别回头。”
可悲的是萨菲罗斯并没有听进去,他坚持着一切东西都应该有始有终,现在他无比接近困惑的源头,却又徘徊不敢前进。他知道了仇恨的源头,知道了火灾的起源,却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自己会心甘情愿去死。他现如今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为什么会真的死在拙劣的雪夜火灾里?
克劳德皱起来眉头,攥了手指,抓起来一把尘土,指缝里的血液丝丝渗出,他很可悲地,再一次说出那句话。
“他并不爱我,而我却是他的遗物。”
“既然是遗物,就应该承着他的意识活下去。”
“萨菲罗斯,你要是再生病就会死掉了。”
“死掉了就能看见妈妈吗?”
萨菲罗斯的头上贴着蓝色的湿布,眼睛迷迷糊糊地张不开眼睛,他的短发象征着他十几岁的年纪,青稚,浑圆又尖利,以神罗英雄的身份出生的少年,经历了数月的病痛,宝条以他将死来威胁,如同神棍威吓病毒。威吓和禁锢只在萨菲罗斯身上管用,对于病毒还是有点难度。
“看不见的,你还真的相信人死有灵魂吗?”
“会有鬼吗?”
“没有。”
“故事里……咳咳,说附在人偶上面的鬼也不存在吗?”
“不存在。萨菲罗斯,你是不一样的,你和其他所有少年都不一样,你要知道你是英雄,你不能生病不能死亡。赶紧好起来吧。”
萨菲罗斯问宝条如果他病好了,能不能出门去逛逛,他知道最近新来的安吉尔和杰尼西斯都和他一样是被宝条培养出来的战士,他想要和他们见一面。萨菲罗斯尽力睁着他非人的漂亮瞳孔,他从小没有玩伴,如果真的有和他一样的人做朋友,萨菲罗斯会开心死。
宝条说可以,但是他们马上要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尼布尔海姆,你也要去的话,还要再多加训练。他又在骗萨菲罗斯,他实在是一张巨大的蛛网,把萨菲罗斯团团困住,只是萨菲罗斯从出生起就被捆绑,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时候才是自由。
说完他去屋外拿回来了一把极长的太刀,确实是惊人,立起来比萨菲罗斯还要高,萨菲罗斯从没见过这样的惊人的刀具,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从被窝里散发出病症的热气,正在他皮肤上欢欢蒸腾起来。
“这把刀,名为正宗。记住,将军只有一把好刀才能够名扬。”
萨菲罗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这把长刀。他的头发被身后吹进的春风拨弄,
“不过我为什么一定要做英雄?一定要做将军呢?”
“这是你母亲期许的。”
宝条太知道萨菲罗斯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了,他把母亲当作是挂在萨菲罗斯面前的奖励,绑在他坚硬的脊柱间,借此鞭策着他往前走,永远不回头地往前走。
“萨菲罗斯做得到。”
“这就对了,什么时候她看见了她的儿子变成英雄她就会回来了。
他那么郑重,郑重到不认为母亲真正死亡了,郑重到只要他真的做成了英雄,他就一定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得到母亲的亲吻和安眠曲,被母亲夸赞然后递过去一颗裹着金色团纸的牛奶糖。萨菲罗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阴鸷的眉眼和孱弱的脸色交织,幽怨如同瘴气弥漫在整个病灶的中央。
萨菲罗斯扶着正宗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宝条很是满意的看着他的步伐,告诉他这才是正确的,这才是英雄。
“啊,这才是正确的吗。”
萨菲罗斯,神罗的将军,神罗之中最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安吉尔和杰内西斯早就知道萨菲罗斯的不同,他们都知道萨菲罗斯能力惊人,可是在真的看见这小子提了把长刀走进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不是吧,这么长的刀。”
“刀不会卡在刀鞘里面吗?”
两人惊喜地围了上去,萨菲罗斯第一次获得的赞许居然是在他得到正宗的那一天,他尚在病弱,脸红得像是得了肺痨的樱桃色,骨头上也没留下什么肉,只是个子很高,有点像营养不良的孩子依靠基因长得巨大,掀开衣服发现其实是一具空落落的躯壳。
他们确实出了很久一段时间的任务,直到神罗实权落实,各地归顺下来,萨菲罗斯依旧没停止他的生长,他越来越冷漠,再也没有拿着一张画像四处寻找母亲的行为了,他长大了,可是他依旧缺乏爱,依旧空游无依,他确实成为了威名远扬的英雄,就连尼布尔海姆这样偏僻的村子也能够他的故事流传出来,可是母亲还是没有出现。
他已经变成了大人的模样,身量巨大,白发垂肩,长刀时时刻刻陪在手边,传说和鸟羽一样传递街巷。只是没有人对大人的心做评定测试,没有人和他说你的心像个小孩幼稚可笑。
萨菲罗斯的十八岁过得相当简陋,安吉尔给他钓了几条鱼,三人围在吊起来的锅子旁坐下吃鱼生和炙鸡,这生日就算是过完了。
“生日要许愿吧,我听女人们说的。”
“你究竟在女人那里学到了什么?!”
萨菲罗斯看着灶火勾焰,火舌舔舐他的脸,他闭上眼睛许下了成人的第一个愿望。
“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萨菲罗斯曾经认为是他做得还不够好,这是宝条说的,可是萨菲罗斯不知道还要做什么了。
他空洞麻木得像是行尸走肉。
扎克斯来到将军身边比别人都要晚,也比别人更有魄力,他的那把大剑拿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威风。神罗逐渐平息下来,安吉尔他们离将军也越来越远,他们再也不会喊萨菲罗斯的名字,只会喊将军,当院子里种下第一颗樱花树时,萨菲罗斯再也没有和别人提起母亲。
也许是知道她只是传说,也许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再次拥抱自己了。萨菲罗斯把骷髅似的内心用正宗的威名永远,永远,封闭起来。
北面的荒山还没有平复,萨菲罗斯最后挣扎着想如果把它平定下来,母亲也许就会回来。
直到那年秋天,神罗给他送来一个人,听说是自愿来的,家里没有别人的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孤寡的母亲。他甫一进来就带着旷野的气息,窗外迷离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在不久之后,他在这个男孩身上听到了妈妈的故事。
克劳迪娅,萨菲罗斯站在克劳德的身后,他看着小孩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晃动如残烛,衣裳紧紧贴着他的脊背,枯竭的泉水在他身上涌出。
“我是自愿来神罗的,因为我想要成为将军那样的人,我想要成为将军那样的英雄。”
萨菲罗斯想到十八岁的那个愿望,他在克劳德的发顶嘲笑命运的可笑,他把手放在少年柔软的筋骨处,把他像是猫一样地抱起来,叫他看自己。
“我会来教你成为英雄。”
“克劳德为什么不觉得将军爱你呢?”
萨菲罗斯突然开口问他,克劳德的眼睛看着破洞的墙壁,他看见一只鹿的蹄子从缝隙里经过,留下葡萄串样式的脚印。它棕色的蹄毛上沾着白净的雪花,走过缝隙,被风哗啦啦地吹散。
“……萨菲罗斯,靠眼睛。”
“眼睛不会说话。”
“眼睛也不会骗人。”
克劳德反嘴呛回去,他刚要再说什么就看见萨菲罗斯凝滞的脸,苍白下吐着血管的纹路。
“他娶我是为了忤逆宝条,而不是为了什么情爱的东西。”
萨菲罗斯听见宝条的名字再也没说话,他轻柔地抚摸上克劳德的头发,顺着他的脸庞滑到他的胸前,他把嘴唇摁在克劳德的耳廓,他问克劳德:“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是他,还是因为我不是他。”
克劳德本来都已经打算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却被萨菲罗斯这番话再次激起了一阵心酸,他要怎么说?他只想让萨菲罗斯幸福,有自己只会让他更加迷茫,会让他无数次怀疑自己,然后坠落到黑色的阴谋里。萨菲罗斯让他悲痛和幸福,那么自己呢?自己究竟是否给他带来什么?克劳德不知道,他觉得将军的情感和他的身世一样复杂,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如果爱,就不会想要不顾一切地伤害。如果不爱,他为什么会真的死掉。
他抓着萨菲罗斯的手,不让他再肆意下去,他还生着病,萨菲罗斯简直就是禽兽。
“因为我知道你十八岁的愿望。”
“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你十八岁的时候窝在海边屋子里吃鱼生,许愿想要做个普通人。”
克劳德没想到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他没像萨菲罗斯说得那样羸弱,躺了一天就基本好了个七七八八,他围着绿色的围巾,把脸的下半部份遮住,只露出漂亮的瞳孔。他们说好要去找剑,至于之后的路,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萨菲罗斯在他前面开路,北风急得要把两人吞没,越是往南走,风就越是小,但是山地也拔地而起,泥泞的路完全走不动。萨菲罗斯穿着黑色的氅衣,满腿都是泥水,他拉着克劳德的手,一点一点地盘桓在山鹰注视的旷野下。
克劳德太恍惚,他已经分辨不出萨菲罗斯究竟是谁,他本能地想要依赖,估计是一个人独行太久,他是饥渴的独狼,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只高大的伴侣陪着他捕猎,他不可能不接受。于是,身世和记忆,成为了最不必说的话题。萨菲罗斯往往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这些东西都在他十五六岁发生,这时候他正值叛逆,还一个劲地羡慕拥有母亲的孩子。克劳德没见识过这样的萨菲罗斯,只是在风中听着他的声音和心跳。
“我第一次知道我是左利手是因为我和别人吃饭会碰到手肘,他没拿稳,一碗饭直接扣下来了。”
“正宗并不是很早就出现的剑,我也记不住它,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和它永远都在一起,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我讨厌需要工作的下雨天。”
萨菲罗斯有些喋喋不休,他说得很慢,他是一台需要读条的八音盒,脑子里想起来什么就说出来什么,风把他的意识全部模糊了。克劳德也不厌烦,就跟在他的身后听他讲这些没头没尾的故事。萨菲罗斯其实就是小孩吧,这么能说,克劳德走得满肚子都是风尘的味道,他跟在萨菲罗斯身后,萨菲罗斯替他抵挡了太多风的袭击,让他浑身温暖起来。两只手握着,一步步地把泥泞走成平坦。
“萨菲罗斯,我忘记了一个人。”
“无所谓吧,我也忘记了很多。”
克劳德并不这样认为,他现在在反思为什么和将军有这么多的代沟,居然没有夜夜吵起来架。太生活化的夫妻日子并不存在于他们之间,他们是将军和夫人,不是寻常百姓。
“对于萨菲罗斯来说,回忆意味着什么?”
“故事。”
“对我来说,却是不得不探究的真相。”
克劳德走到萨菲罗斯身侧,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就这么搀着萨菲罗斯,一个身体抱恙,一个精神恍惚,活像是连体的婴儿,生生世世都要缠在一起。
路上没有安寝的屋子,萨菲罗斯就让克劳德枕着自己的大腿睡下。柴火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两人披着羊毛垫子窝在一起,冬天的星空总是看见比以往更加繁茂的星空,也许是因为太过寂静冷苦。
“萨菲罗斯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要回忆起应该回忆的东西。”
克劳德没说话,把脸埋在萨菲罗斯厚重的胸膛下,银发金发海浪似的纠葛,他们确实残缺不堪,不知归宿,是在大洋上无岛栖息的海鸟。
当天空吐露出一股梅子色,鸥鸟在头顶盘旋,石质的山岩围绕着两人,暖流从海面上吹来,萨菲罗斯惊喜地回头看着克劳德。
“看见花了,克劳德,和你说的一样,一山的花。”
于是他们从山下爬去,爬到绿茵蓊然的山坡,爬上破败的教堂,在冬天里,克劳德见识到了那个只存在记忆中的,永远不会冻结的花海。
白金色的百合花丛,好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克劳德忘记是谁和他这样讲的,忘记是谁在这里替他存了一把剑,他随着命运走,谁不是这样?再也不是冷冽的寒风了,风变得舒心轻快、把将落的花瓣从梗上带走,时间之于生命也无非是这样。
小屋门口坐着棕发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大丛的花束,随着夕阳的余晖逐渐减淡,克劳德看了很久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很漂亮年轻,同时和他们一样,忧伤爬满身躯。
克劳德伸出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萨菲罗斯站在屋檐外的花地里,想不明白只有这么一点距离,居然从冬天来到夏天。
“……克劳德?”
女人睁开她和萨菲罗斯一样颜色的眼睛,很惊喜地看着克劳德。
“啊,扎克斯说你总有一天会来的,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所以你是来取六式的是吗。”
克劳德站在门口,他不记得扎克斯,也不认识这个女人,她说她是爱丽丝,从三年前就一直等着他了。她没有看萨菲罗斯,她好像很害怕他,一看见他就把手里的花送给克劳德,叫他帮忙把花插到客厅的桌子上。
“扎克斯说你那把剑总有天会腐烂,不管你们谁回来,我都会把这把剑交过去。”
爱丽丝穿着白粉的衣裳,小臂裸露在外面,她捧出金木的剑匣,坐在两人的对面。
“扎克斯……”
“他没再回来。”
“是……死在火灾里了吗?”
“我想不是的,他死在回家的路上。”
克劳德顿时头疼欲裂,他应该是认识扎克斯的,他不应该忘记他,好像是命运告诉他他不应该遗忘人生中所有认识的人,可是他偏偏真的忘了这样一个朋友。
爱丽丝全程没有理会萨菲罗斯,她看见克劳德的样子,立马起身扶起来克劳德,她的眼睛斜睨着萨菲罗斯,她和萨菲罗斯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您回避一下,我会治疗他。”
“如果你想要杀了我们,
天已经暗下去了,萨菲罗斯从女人身上获得了从有记忆以来最大的敌意;女人说的扎克斯他有印象,对于宝条他也并不是完全信任的,这来自于内心,他一直在寻找情感的意义,他因为有人被无辜杀死而愤怒,因为看见母亲失去稚子而悲伤,因为有人送给他一条鱼的开心。到最后他想知道爱的原因,他在渔翁的歌里听到心爱的人,他才意识到一切的情感都是爱,他想要知道为什么人会有爱。
安吉尔虽然失明,但是他在听见萨菲罗斯声音的时候就将他认出来了。
“萨菲罗斯?你没死。”
“你认得我。”
“你是我的将军,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
“我不是他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呵……你不会以为这就会把罪孽一下了之吗?你没死,你的罪过就永远伴随着你啊!克劳德没杀了你……当初就应该让扎克斯来。”
“是你们联手杀了我。”
安吉尔没说话,他沉默着,往地上扔下一把匕首,金属钪锵的声音爆鸣而起,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萨菲罗斯,你是怪物,我们怎么能不杀你呢?”
“怪物……怪物……”
萨菲罗斯的意识里,他最先理解的情感是仇恨。他一睁眼就有人告诉他,他要报仇,他要让企图谋杀他的人血偿。而到了他流浪的第三年,他还是没有找到关于爱的证据,他听说神罗将军的妻子,在安吉尔口中这是没有杀死自己的败笔,在救了克劳德的婆婆口中这是无比衷情自己的妻子,在他们口中,克劳德的爱被形容为失败,永远饱含深情的,被情爱笼罩着的人偶似的人。
爱是什么呢?在萨菲罗斯眼里,爱让这个叫做克劳德的孩子变傻,让克劳德变成人偶,可是当他真的看见了克劳德,他又觉得自己才是最愚笨的人。是他残破到认不出爱的本质。
“克劳德……你爱的将军好像是大笨蛋呢。”
“说的是呢,你完全不理解他。”
萨菲罗斯这样说着,爱丽丝恰好推门而出。
“萨菲罗斯,你不是来抓我走的吧。”
“嗯,我的目标只有克劳德。”
“你就不能放过他吗?他很痛苦,在你身边呆着只会越来越痛苦……他把扎克斯忘了,不知道以后会忘记多少,都是你的错。”
萨菲罗斯看着爱丽丝的脸,他的神色完全没有一个将军的样子,他手上没沾上血,所以困惑成为了他银白一生下底色。
“……当年,扎克斯他们和克劳德商量火烧神罗,谁都没法进入内室杀你,只有克劳德可以。你屠了他的家乡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本应该杀了你的,不知道为什么,你却活下来了。”
萨菲罗斯捏住眉心,痛苦的闭上眼睛,这是克劳德想要逃离他的原因吗?这是爱吗?萨菲罗斯不明白。
火从后门烧到前门,因为一把油的促剂,火势蔓延得剧烈,几乎是分秒时间就烧死了睡梦里的人。萨菲罗斯已经从睡梦里醒来,他看见克劳德正看着他,门窗大开,露出橙红色的雪地。克劳德看见萨菲罗斯睁眼,一个翻身坐在他的身上,他两腿钳住萨菲罗斯的身体,萨菲罗斯睡前喝下的汤里被克劳德放了少量的药,他现如今已经动不了了。
“萨菲罗斯……我爱你,但是请你死掉吧。”
萨菲罗斯伸出来最后能够掌握的一只手,他抚摸着克劳德因为恐惧而颤抖至极的脸,他不再金色,而是变得被即将到来的血染得通红。
“真漂亮,克劳德……你不愿意继续做我的人偶了吗?”
“萨菲罗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偶,我爱你,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甚至不会为了屠杀了尼布尔海姆而忏悔……我活得太痛苦了,喜欢你实在是太痛苦了,我们一起死掉吧。”
克劳德的刀悬在半空中,这是扎克斯给他的,他说这把刀要是能杀了萨菲罗斯也算是在腐烂前做了最后一件值当的事。
萨菲罗斯始终没有闭眼,他一直看着克劳德的悲痛,他能感受克劳德的痛苦,却不明白痛苦的根源。
“我想我是爱你的,克劳德。”
“又在宽恕我什么?你是神父吗?你其实是魔鬼……萨菲罗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大剑最终还是没有落下,萨菲罗斯已经做好接受死亡那一瞬的痛感,可是没有,克劳德的眼泪滚烫地滴落在脸上,他浑身都抽动起来,因为害怕恐惧和悲伤现在把他完全的掌控了。
“不要被愤怒填满,克劳德。杀了我吧。”
萨菲罗斯终于肯闭上眼睛了,眼前的漆黑和耳旁的呼救声构成了他最后的感官。他想他终于是有人爱的了,只不过他知道的太晚了,不过也很幸福,临死之前,他可算是被人爱了。他从来没经历过爱,一艘生下来就在船上的人是没见过陆地交响乐的,因此他把陆地上的乐团看成怪物,把海里的怪物看成生活。永远的黎明笼盖住萨菲罗斯,他终于能够解脱。
“钪———”
大剑砸在地面上,克劳德捂着脸哭泣起来,他全然做不到恨得透彻,他杀不了萨菲罗斯,意味着他永远面对不了自己的心,他想死,想和萨菲罗斯一起死,无论谁活下去都是凌迟。
克劳德在这一刻怀疑爱所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做不到呢?萨菲罗斯……我恨你,我恨透你了,萨菲罗斯……”
“克劳德,拿着水壶跑吧,尽力跑,别回头。”
克劳德满脸都是没来得及干涸的泪痕,烤得他浑身都冷,为什么下不去手呢,为什么就这样,杀人一点也不困难,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到?他恨萨菲罗斯,就凭这这些恨,为什么不足以杀死他?为什么,太痛苦,仇恨太痛苦,他情愿自己去死。
“克劳德,活下去吧,别回头,活下去。”
“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萨菲罗斯在梦里惊醒,火灾的梦实在清晰又可怖,如一道泡影死死抓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
“这是末日前的七秒,是我爱你的第七年。”
火中的歌利亚
08
星 子和俳 句
我向来是不相信你所说的爱的,我站在这里通过别人和我说你有多爱我,完全没有我自己体会得到的深刻。
萨菲罗斯起身之后能听见海浪翻滚的轰鸣,实在太过吵人,沙子捶打水面,海面在呼吸,这一侧海浪下降,另一侧海浪伏起,一池水永远是这么一池水。只有清醒的人会在这一片吵闹的夜晚越来越清醒,陷入睡梦的人不会醒来,他们沉入了由月亮和花束构造的美梦里。美梦太过酣畅,谁都不愿意醒来,死亡也是这样弥漫上人的躯体,当人的生命受到回忆的冲击,死亡和美梦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萨菲罗斯抱着正宗靠在墙边,他看着那么一大片的花田,依旧觉得这是魔女的幻术。爱丽丝也泡过魔晄,这道神奇的池水在二十年之前被挖煤的工人发掘,不过没有什么人能忍受那神奇的泉水,一旦接触不过几个月就会都死掉了。不久之后宝条和神罗合作买下了那块地方,宝条是处处碰壁的科学怪人,戴着他恶心的眼镜和糜烂的口腔说这绝对是能拯救整个国家的诀窍。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萨菲罗斯的一侧阴影影射在白窗上,像是生出了黑色的羽翼。克劳德躺在被子里,呼吸会带着他的身躯一起一伏。萨菲罗斯抱着正宗蜷缩起来,他浑身力气都脱下来了,变得颓废和寂寞,银发垂在他面前,扫到浓密睫毛的时候会纠匝在一起,月光并不闹人眼睛,只是萨菲罗斯想要再睡一会。我说过,海浪吵人,醒了就再也没法忘记,就像是记忆,一旦从遗忘之地再次被回忆起来,那将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因为失而复得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所有人都适用。
“神罗将军?啊,确实是威名远扬呢,只不过死的时候太可惜,太年轻了我说。”
“他死了也好,我丈夫就是被神罗武士杀掉的……”
“将军?已经死掉的人把国家搅得不安透了,还要有什么将军的意义?”
“我曾经在很远的地方看见过将军一眼,他相当高大,确实是将军的样子,和画本里一样。”
“雕像都已经拆了,他也成为历史了吧。”
“那个孩子不算坏人,只是没办法让每一个人幸福罢了。”
萨菲罗斯的呼吸沉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克劳德告诉自己这些东西的真伪,这是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如果是真的,那么意味着一切仇恨都是一道天降的命运似的大网,把他通通盖住,叫他永远要做一个赎罪的人。信念在一瞬间崩塌,他在三年里存活过的痕迹全部被扼杀,他是罪证的主人,是生命冤魂的象征,是一个恶魔的存在,克劳德没有认错,安吉尔也没有认错,他确实是恶魔,他在那么多人的传唱里见识了萨菲罗斯的杀伐,他在他人的口中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超群,却不知道自己的缺憾,他的人生看似饱满如意又处处恣纵,却只有一个人在哀悼他的失败。
他第一次来到城中之时,就看见人们在拆一座泥塑的雕像,人面的金子被刮去,人头直接砸入土壤,留下他的半身斑驳的泥土,棕黄色的烂泥在阳光下一点光泽也无,遥远的神罗将军府再也没有一束金色的高顶,萨菲罗斯觉得无趣,他目睹了自己的坍塌,在不知道的时候见识了自己的死亡,他是主角也是旁观者,他本应该痛苦却是麻木如断弦。从此高耸的将军府落下一场暴雪似的灰埃,终年不被风吹散。
亡魂尘埃似的落在后山的茶树上,泉溪干涸,歌女哑然,其实是命中的注定。
“我不是……我不是萨菲罗斯……我……想要活下去。我是铁匠的儿子,是普通人,是……知道爱的人,不是人偶,不是将军。”
他没哭,他还来不及哭,他像是从小被挑断泪腺的圣子,不知道怎么出生在母亲的腹部,更不知道怎么长得高大漂亮,他是精美的软陶,也是锋利的长剑,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浇筑在模具里的铁水,基因被编写,生命被控制,因此他始终走在一条没有拐弯没有回头的铁轨上,火车轰隆隆地袭来,想把他一头撞得粉碎。
直到,金子意外一样闯入了他的视野。
他野气十足又相当羸弱,装作成熟内在却是夜晚从来不肯关灯的小孩。如果他是无法回头的铁轨,那么克劳德就是一只连蹄铁都没钉的野鹿。克劳德的基因里写着自然,他没有被雕刻过,正因如此他浑身都是生命力,尽管远离家乡,他也会在凶险的黑色幕帷下坚持属于他的英雄主义。
也许克劳德才是英雄。
他终于意识到克劳德和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十八岁的时候窝在海边屋子里吃鱼生,许愿想要做个普通人。”
这真的是自己许下的愿望,萨菲罗斯知道了,原来自己的梦也要别人来告知。其实永远想不起来也好,他可以一辈子缠着克劳德,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在他死后更加眷恋他的人了,最恨他的人恨到想要杀了他却也最爱他,他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死而复生的意义在于让他重活一辈子。重新出生破壳于克劳德的记忆里,然后,在克劳德的孤独间踩着他的影子一步步长大。
什么将军,什么英雄,这全都是哄骗孩子的把戏,现实残酷又可怕,黑色的豹子张开囵吞大口一把将人吞噬下去。人间上演着对于幼崽和疯子的独角戏,作为世界最后的温柔和保护,在步入残酷之前,英雄的故事是向往,是天使的白翅,是一道幻想的屏障。然后,我们就要和英雄主义说再见了,因为我们总有一天要长大,大人们规定大人不能再天真,因为这个世界的天真是有阈值的,没有人可以一直被爱被保护,他们总要拿起来盾牌。
萨菲罗斯痛苦地蜷缩起来,月光像是海浪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从眼角的余光能看见窗沿的星子一闪一闪,绿色的,金色的,白色的,遥遥挂在天边眼前,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妈妈……”
“在感受痛苦吗?做梦了吗?想起来什么了吗?开始承认自己了吗?”
克劳德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身材并不高大,脚踝手腕都纤细,看起来像是没发育好的败秧。萨菲罗斯想要伸手去抓克劳德,却发现他像星子一样遥远。榻榻米生硬难过,贴在地上简直是酷刑。
“我梦见你举着剑想要杀我,但是你最后还是没有,那是在火中,在一片炙热的,大雪里的火中,你围着绿色的围巾。”
克劳德皱着眉,他确实在那天围上了绿色的围巾,却没有真的举起剑来杀萨菲罗斯,他只负责放火并不负责刺杀。不过都暂时无所谓了,萨菲罗斯现在和残疾人没有区别。他很痛苦,克劳德的记忆力就连他被烧死的样子都没有现在这样痛苦。
“你为什么会走?”
“我害怕你成为现在这样。”
克劳德低下身去亲吻萨菲罗斯的手背,他看着萨菲罗斯垂下去的头,比杀了他都难受,他最不愿意看到萨菲罗斯痛苦,他应该在所有人痛苦的时候幸福,这才是正常的他,他越是想要成为正常人就越是痛苦,无异于将他扒皮抽筋。他是将军,是应该落在金顶上的凤凰,他天生就应该高于任何人,这是他自己给萨菲罗斯构造的巨大高台,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将他供奉如此,路过的地藏地上都写着萨菲罗斯的名字,他太接近萨菲罗斯,却从来不因为传说幻灭而消失这份崇拜。
伊卡洛斯之所以会掉入大海身死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崇尚太阳。
“我究竟应不应该是他?”
萨菲罗斯痛苦地撑起身子,看着克劳德的眼睛,看着他上翘的金色睫毛,惊人的蓝色虹膜,在夜里像猫似的圆润的瞳孔。
“不知道,先杀掉宝条吧。”
萨菲罗斯的头发有那么长,可是过去却那么短暂。如果克劳德也不知道,那么他也不会清楚。
“我在别人嘴里听说将军的妻子是最爱将军的。我一开始还不相信……”
“别说了,萨菲罗斯,这都只是传说而已。”
“为什么你当时没有杀掉他?这样我就不会痛苦了,我就不必成为他……”
克劳德坐在萨菲罗斯面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拉过来被子把两个人都盖住,他一下子钻进萨菲罗斯的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睡吧,睡醒了就知道是不是梦了。
“如果是现实呢?”
“那我就为你抓一只鸟,告诉你它是怎么飞的。”
“我更想要星星。”
“很难……我试试。”
“我还想要你。”
“我会变成星星。”
萨菲罗斯终于,终于,又一次的长大了,他必须面对这一切,一切的痛苦和幸福,一切来源于死亡和新生的交替,无论过去是否值得回忆,他都必须拥有,他不能再做一个玩偶,做一个把过去当作故事的小孩。
“这是,第七年了吧。”
萨菲罗斯把整个人都做成巨大的茧,搂着克劳德不肯放手,确实很像,他浑身都像是被镀着白银,长发缠绕起来和丝线一样。
克劳德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是悲哀,愁苦,还是永远没法完全拥有萨菲罗斯的,自责?
克劳德抬起头来看着萨菲罗斯的下颌,看着他皱起眉毛,他确实是陷入了蜘蛛网似的恐怖陷阱里,他踌躇又挣扎,是落在命运里的蓝色闪蝶。
“本思已忘怀,徒留侬身,莫非君之遗物。”
这本来是写在遗书上的,克劳德在海边找到了一片很好的林子,那里是白鸟的故乡,他原来想着把自己也埋进去的。克劳德小声地说着,和咒语一样,这是一道俳句,谁写的,抑或是谁流传出来的都已经不知道了。
“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萨菲罗斯没睡着,他想不明白之前不会睡着,他和克劳德说这句话是想告诉他自己所想起来的火灾里的生离死别。克劳德却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他只是点头,说我会活下去。距离黎明还太早,克劳德也已经睡不下去,他给萨菲罗斯唱着记忆里的童谣,母亲曾经是这样给他唱着的,他会回忆起来那个画像上的女人吗?
“我不会的。”
他已经算不上是妻子,可是他却觉得离萨菲罗斯越来越近,这是错觉吗?他再也没有一次仰望过他,他可以举起剑来和他针锋相对,可以用冰冷的话和他交谈,可以背离他一路南下,这是他的成长吗?
“我会和你一起死。”
萨菲罗斯是一颗落在心里的烂果,在他的心海生出一片绿油油的苹果树。年与日驰,克劳德逐渐长大,他并不需要那么依靠萨菲罗斯了,可是说起来分别,他还是最舍不得萨菲罗斯。
他们都是一样的,被推着长大的孩子。
“我一直在寻找一件事情,在外人口中你很爱我。”
萨菲罗斯把克劳德的下颌掰起,看着他因为睡觉之后微微水肿的眼皮和脸颊,这和他印象里那个还带着婴孩面孔的孩子重叠。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些外人口中的话我一点也不信。”
“你肯承认他了吗?萨菲罗斯……你可以不用这样。”
“我本来是不想的,你也不想,我知道的。只是在看见你的一瞬间,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一个了断。”
了断,萨菲罗斯这话说的太过吓人,惊得克劳德后背渗出冷汗,他和萨菲罗斯太近了,和这个半真半假的将军也太近了,两人的脾性完全没有更改,克劳德知道总有一天萨菲罗斯会回来,他现在往自己身上施加的威压实在是恐怖,他已经不能让萨菲罗斯作出改变了,他想让萨菲罗斯幸福,可是最终应该幸福的人应该是他们两个人才对。
“克劳德,能表现给我看吗?你有多爱我。”
萨菲罗斯四两拨千斤地抚摸克劳德的脸颊,克劳德因为紧张眼睑渗出的薄汗让他脸上的阴影显得不那么深刻,把他的年纪无限地牵扯到近乎十五岁的那个残夏初秋。
“萨菲罗斯,你疯了,这是爱丽丝家。”
克劳德刚刚的紧张和欣喜现在全都变成了微愠,他抓住萨菲罗斯的手,瞪着他不让他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有什么关系?你来小点声就好了。”
克劳德穿着的是爱丽丝给拿来的白色浴衣,穿在身上冰丝似的透凉,这身衣裳把他的汗液全都给抚去,剩下克劳德的心还滚烫的永不停息的跳动。
“萨菲罗斯,祝愿我们今晚之后都是全新的我们。”
克劳德说完一下坐在萨菲罗斯的小腹上,他摸到萨菲罗斯长久从未疏于锻炼的肌肉,怪不得前几次能这么往死里操自己,原来是宝刀不老。
“克劳德,我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样子。”
克劳德刚脱下衣服就听见萨菲罗斯在自己头顶这样质问自己。
“你想知道?你当时就是这样……”
克劳德浑身力气一挣,扑到萨菲罗斯的面前,伸出漂亮的舌尖肉舔上萨菲罗斯的嘴唇,然后趁着他精神涣散的同时把舌头灵活地钉进去。克劳德的技术全是在萨菲罗斯那里学的,亲人时候一点呼吸的余地不给留也是萨菲罗斯的脾气,克劳德简直是青出于蓝的吻技,把他的亲吻和小口的啄咬都变成小狗似的粘人模样。
“你是小狗吗?”
萨菲罗斯在克劳德的耳边这么说着,他伸出手指揉捏克劳德的耳垂,萨菲罗斯隐隐记得这里有一颗耳钉,是他给克劳德钉的,在遇见克劳德的时候,他印象里很多足够的色情的东西都有了一个实操的对象,萨菲罗斯另一只手顺着他光滑的背脊滑落到他的臀肉处。克劳德的声音压在嗓子里,青涩的疼痛和羞耻感挤压着他的身体和心脏,一股后知后觉的久别重逢的感动由此弥漫上来。
萨菲罗斯的手指在他的穴里搅动着汁液,热淋淋的淫液弥漫在他的穴口,在月色的朦胧之下克劳德分泌出足够润滑的东西,他的皮肤那么寒冷,但是穴里却足够温暖,是个暖巢,他自己自慰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这一点,在亲吻萨菲罗斯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由自主的顶动自己的腰腹,随着他脊背的收缩,克劳德的眼睛越来越迷离,在嗓子里的呜咽声也越来越重,他的嗓子沙哑起来,心里默默祈求萨菲罗斯的动作快一点,手指顺着穴道的方向摁压下去,挤压着他的逼肉和宫口,汁水丰盈的克劳德,成熟的克劳德,果子一样闪着光泽的克劳德。
“和我讲一下,我们的第一次。”
“啊……唔,你手指太厉害了……你等一下……呃呃呃啊啊……”
萨菲罗斯抓着克劳德的胸肉就是就着棕粉色的奶尖拧动起来,克劳德被刺激的只能张开大嘴无声的嘶吼起来,他浑身如触电一样痉挛,抱着萨菲罗斯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他倒在萨菲罗斯的怀里,眼睛里全都是他银白色的头发和邪气逐渐生长出来的笑容。
“太紧了,把我的手指顶出来了。”
克劳德只能顺从地往萨菲罗斯的手指上坐下去,他觉得萨菲罗斯经此一役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在这方面也更是变得品味奇怪。
“第一次……是你喝了酒,就这样闯进我的屋子,还把灯刮灭了。”
“是我先做的吗?还以为是你先请求我的。看你的眼睛每次都像是想要给我装下一样。”
“是你先……你什么都没做,润滑也没有,直接开始这样……”
“怎么样?”
“……这样操我。”
“还有没有更详细的?”
“没有了,太久了……我已经全都忘记了。”
克劳德被调戏的浑身哆嗦,他的嘴唇喃喃出悲痛的话语,至于是什么萨菲罗斯也听不清,他只是知道克劳德的眼睛睁得硕大,要把自己的脸全都装下,每一次萨菲罗斯的手指扣动一下,克劳德都会抖动,他很害怕,又害怕又兴奋。
“不要把这弄得很乱,求求你……求求你。”
克劳德不再亲吻萨菲罗斯的脸,顺着自己的身躯再次坐直,他坐在萨菲罗斯渐硬的东西上,觉得逼肉被它烫得极速收缩起来。克劳德一只手只能给自己再扩张,他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像一只果子,汁水也不少,纤维也不少,时时刻刻吃起来都足够美味。纤白的身体装载着他的灵魂,他透过腿根扶着逼肉就坐在萨菲罗斯的东西上,一只小嘴吃着龟头实在是困难了些,他开始喘息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咸湿的眼泪,舌头也顶在洁白的贝齿下,他一这样痛苦,表情反而更加生动,不再和冰山一样难以融化。
“痛吗?第一次做。”
“每一次都痛,但是我每一次都很开心。”
萨菲罗斯本来还在笑着的嘴唇再也翘不上去了,他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扶住克劳德的腰,引导他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摆动,克劳德游鱼一样滑润的身子在他两只手的围绕下只剩下小小一团肉。克劳德的阴道实在太滑,一下就能坐下去,整个肚子都被肉棒填满,现在他的肚子隆起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他的精神也涣散起来,先前他竭力分辨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东西,他觉得爱是为难,是悲哀,是生命里最无耻的交易,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你之前说我不爱你,是什么意思?”
萨菲罗斯挑逗地顶了顶自己的胯部,这样的动作把克劳德都惊醒得差点惊叫出来,他来回喘息,一直说着已经太过了,可是萨菲罗斯再也没停下来自己的动作,他把克劳德的身体反过来,抓着他后颈的金发,把他的肚子挑起来,萨菲罗斯低下自己的身体,抱着克劳德的身躯,感受他接近破碎的暗恋的心。
“我娶了你吧,克劳德,你是我的妻子。”
克劳德在他面前慢慢地摇着头,他的一只胳膊被萨菲罗斯扯到身后,身体被迫弓成弯弓的样子,腰部塌陷下去,两条腿疯狂地打着颤,腿已经夹不住自己的淫水,正顺着克劳德的腿间丝丝缕缕地滑下去。萨菲罗斯的手指一直卡着克劳德的马眼,不让克劳德提早射出去是他的乐趣,之前就是这样做的,他想让两人一起舒服,不然地板会脏,克劳德自己说的。
“不是的,萨菲罗斯……你,唔呃啊啊,不要了,不要了,我爱你,全世界只有我会这样爱你,无论你是不是爱我我都会这样和你一起。”
“你是甘愿卖身吗?”
萨菲罗斯顶着克劳德的屁股,声音越来越响,恍如海浪的砸击,此时是退潮,再一次涨退之后,太阳就会在海的另一段升起。
“不是,萨菲罗斯,请不要这样说我……”
萨菲罗斯终于感觉身体越来越冷,邪火喷入阴茎,和克劳德的穴道死死黏勾在一起,他要做不达到生育目的绝不放手的豹子,克劳德会再次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只能是自己的。
“我记得你这里有过一个孩子。”
萨菲罗斯抱住克劳德的身体,浑身抖动起来,精囊鼓鼓囊囊,上面青紫色的血管树根似的盘绕在上面。
“我们两个的。”
克劳德又想起那个孩子,那个没降生的孩子在布包里,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浅短一层,是雪色里揉杂自己的血,他失去了和萨菲罗斯最后一层联系,那天晚上他想要把自己冻死,却看见一颗松果掉落在自己的身边。
克劳德捂住自己的脸,在萨菲罗斯的射精里,他从来没忘记萨菲罗斯第一次亲吻他的样子,他眼神混沌迷离,和一个孩子没有两样,他在事后抱着自己,一直在和自己说话,一直在说抱歉,因为那天晚上,萨菲罗斯在新点燃的烛光下,给克劳德的左耳,在两人一样的位置上,钉下耳环的空隙。他早就贪图克劳德的生命力,早就想要找一个能爱的人来爱,爱他的人不会回过头来伤害自己,克劳德绝对是最佳人选,萨菲罗斯在死之前才意识到。
六式在角落里闪闪发亮,克劳德浸润了汗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把剑。
他要杀了宝条,他从前不杀了他是因为他需要活下去,现在他不得已,他人生的意义被再次提及,他必须让两个人都足够幸福地活下去。
火中的歌利亚
09
比 翼 鸟
克劳德从后院跑到廊前,后院的油火随时会蔓延,他赤着脚踩在木屐上,跑过枯败的枫树,渺远的风声从山下吹来,森林张着黑色的血喷大口,松林尖顶以诡异的姿态形成一道相当惊人的屏障。他的呼吸已经没法把风雪融化,雪片割面,肺部被横叉一刀的痛。他恐惧地看着山下的歧路,村野灯火已经黯然,他逃亡的路已经杂乱,他会死在这片雪地里。神罗的黑字写在橙红色的灯笼上,在黑夜里摇曳四散。
尽管克劳德走过无数次的路如今也在这么一片雾霭山雪中迷离起来,他会迷失在这片森林吗?他惊恐地把绿色的围巾围在身上,这道围巾相当能抚慰克劳德,这让克劳德想起来初来乍到的那天看见的满山绿海。
克劳德拿着扎克斯的大刀,学着他的样子把刀柄固定在右肩,他在嘴里念念有词,希望高天原那上面所谓的神能帮助他,帮助他拯救他早已经迷失的丈夫,其实从那个他答应安吉尔报仇计划的时刻开始,他也是一只迷失的鸟了,只是他不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看不清前路和过往的关系,这是一种藕断丝连的纠缠,他们正身处藕丝缠绕的阶段,被黏腻恶心地包裹着。
他们之间确实需要一把火。
他们一众人找到自己的时候,克劳德就已经被煽动起来了,他觉得萨菲罗斯早已经变了一副面孔,无论再和他说什么,他都偏执得像是魔鬼,像是那个为了一颗糖在路上和母亲无穷撒泼打滚的孩子。
克劳德当时并不理解萨菲罗斯,他觉得他们两人之间隔觉着太多的东西了,他们相互不解,就像是生来他们一个是将军的继承人,一个是山村的无父的孤儿一样。他不明白一个人的怨恨为什么要牵扯如此广泛,如果他恨,那他更应该清醒,但现在他已经被悲哀和愤怒完全地填充。萨菲罗斯不清醒,克劳德觉得自己应该为他指点迷津。
克劳德想,也许是生命太过安逸,萨菲罗斯已经在这天下再没有敌手了。如果真的有刀架脖子的危机,萨菲罗斯也许能够幡然醒悟。杰内西斯病了,病得很严重,他一直觉得这是宝条指示萨菲罗斯在自己的饮食里下了剧毒。他们在萨菲罗斯的身前身后喊他怪物,神罗将军府看似沉睡在一片梦蔼和谐中,结果早已经分裂两半。如同一艘大船,从中间横劈而下,他们都跳到了和萨菲罗斯对立的一侧,现在就连克劳德也选择和他分离,萨菲罗斯确实是孤身一人了。孤身一人的偏执,孤身一人地死在精心铸造的火灾里。
至于扎克斯,他说他的理由和别人都不一样,他说萨菲罗斯抓走了爱丽丝,送到了宝条那里。
“这就好了,没有人会反悔,萨菲罗斯必须死。”
杰内西斯小声嚷嚷着。
他们全都是曾经站在萨菲罗斯身边的人,曾经的挚友,挚爱,正在为他精心谋划着将军一人惊艳的谋杀。克劳德听不太下去他们有关火灾的计划,他很想吐,很想抱着萨菲罗斯的身体哭,他的肚子有些疼痛,腰身逐渐水肿,脸也变得更加圆滑了一点。他即将做一个母亲,即将做一个杀了孩子生父的母亲。一想到这,克劳德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他抱着廊下的柱子把苦痛和眼泪全都喷洒出去。
他定睛看着地面,发现白雪被绿色的东西刺穿,他该是把胆汁吐了出来。他的苦胆,他的罪诏,他注定纠葛的人生,都被萨菲罗斯牵制得动弹不得。耳边的金发垂落在脸前,沾上了绿色的胆汁。他觉得做了母亲之后头发变得长了一点,已经可以超过下颌了,等到孩子出生,金发或许会垂落在肩上,他会变得身子丰满一点,这样抱着孩子的时候不会把他硌到。克劳德终于没有办法直面自己即将的所作所为,他抱着身子跪在佛龛下,纤瘦的脊柱一起一伏,如同山峦,他体内的营养被这个孩子完全消耗掉,克劳德再也没法挺直他的腰背,于是他再一次吐出胆汁,眼睛早已经退去惊人的蓝白,他和萨菲罗斯已经同化而去,没法和神言说所有的苦痛。
他哭得很惨,扎克斯和他来说过话,他说爱丽丝可能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不愿意杀他,你可以提早离开这里,他们都有银子,至少能靠着这些活两三年。他的大脑告诉他萨菲罗斯所具有的一身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他对不起尼布尔海姆,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自己。可是他还是舍不得,他说这是爱,爱会让人迷津。
“如果你不想杀了萨菲罗斯,我可以替你做。”
“我想,我想杀了他。”
克劳德擦去嘴角的苦汁,他实在嘴里太苦,苦得他还是很想哭,他对萨菲罗斯的怨恨高涨到一定的境界,甚至淫灭了他作为小村少年的希冀。他看见神龛前的蜜饯,发了疯似的抓取蜜饯,当着神灵的面他把贡品全都吃下,也许是因为吃了贡品,神并没有庇佑卡达裘,天神降下威严,让他在母亲肚子里不停打闹,然后以肉团的形式死在母亲怀里。
萨菲罗斯屋子里的灯火已经熄灭,克劳德慢慢地推开门,他坐在萨菲罗斯的头顶,伸出冰冷的手指抚摸上萨菲罗斯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就会蔓延这里,克劳德必须尽早和萨菲罗斯告别。
这是他们三年来的最后一面了,克劳德吐出白色的雾气,他的眼睛早就已经肿胀,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把这样的行为归结为卡达裘的影响。
“萨菲罗斯……如果你不做那么多错事,那你就会看见我们的孩子降生……”
克劳德猛然听见一声嚎叫,这声来自于侍女,她竭力的喊着火,火,着火了。
“为什么你认为我做的一定是错的呢?”
萨菲罗斯没有睁开眼睛,他感受着克劳德的体温,他甚至能知道克劳德的眼泪下一秒马上要滴到自己的鼻尖。
“为什么哭?”
“因为我会和你一样成为罪人。”
克劳德翻身坐上萨菲罗斯的身躯,他竭力睁开眼睛,拿下大剑,用冷冽的刀尖对准萨菲罗斯的喉管。火焰吐着金色的丝花,蔓延在两人耳畔四周,不只是女人的呼救,萨菲罗斯还能听见一种独属于冰天雪地里冷兵器才会发出的脆韧动静。是警部吗?路法斯的救援吗?宝条早已经在山下备好一众援兵,他们盯着眼睛,一旦神罗出现什么问题,这帮兵都会最及时地赶到。扎克斯不知道,克劳德也不知道,他们在山顶还以为能看清一切。
“萨菲罗斯……我爱你,但是请你死掉吧。”
听见这话萨菲罗斯终于肯睁开眼睛,他用目光夸赞克劳德围着绿色的围巾是最正确的,他手里拿着扎克斯的剑,真适合,这把剑即将腐朽,和他的生命一样。
“真漂亮,克劳德……你不愿意继续做我的人偶了吗?”
克劳德不明白事到如今萨菲罗斯还在说什么,他看见萨菲罗斯睁开眼睛看着摆在一侧的水壶,他怕冬季太过干燥会在床边备一点水。
“萨菲罗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偶,我爱你,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甚至不会为了屠杀了尼布尔海姆而忏悔……我活得太痛苦了,喜欢你实在是太痛苦了,我们一起死掉吧。”
萨菲罗斯倏然瞪着眼睛看着克劳德,他并不知道克劳德还能有如此觉悟,他早就知道他们即将谋杀自己,却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也在其中,更没想过克劳德真的愿意和自己一起死。他不愿意,他不认识什么尼布尔海姆,不认识爱丽丝,更不在乎他们,对于萨菲罗斯来说,克劳德,只有克劳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由于人性情感而产生的累赘。克劳德,克劳德是最不能死的。
“我想我是爱你的,克劳德。”
萨菲罗斯嘴唇轻微蠕动,他说出了这一句很久都憋闷在心头的话,这句语闭之后,火焰就烧到了窗下。他是真心的,克劳德能不能知道?他的心一如这把火,起源明显,却永远不知道终点,究竟会烧毁多少树木房屋?萨菲罗斯一概不情,他只知道喜欢就要爱,却从来不知道如何保护。他太恶劣,恶劣到没有人教过他怎么才是爱,他想要束缚克劳德,就像是如果可以回溯,他会回到母亲身边叫她不要相信宝条,不要离开自己。
你还没有见证你爱的人长大,怎么就要走?
“又在宽恕我什么?你是神父吗?你其实是魔鬼……萨菲罗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克劳德崩溃欲裂,他拿着刀的手摇摇晃晃,他终于在萨菲罗斯祈求寻死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十几岁时最艳羡的那个少年将军,他无私,伟大又年轻,一把正宗能够抚平一切。他倒映在萨菲罗斯的眼眶里,简直说得上是水中月。
“不要被愤怒填满,克劳德。杀了我吧。”
克劳德做不到,他想要拉着萨菲罗斯走,却发现他在臂弯里手里摇着头。
他什么时候这样孱弱,他什么时候连站起身逃命的力气都没有了?克劳德终于知道这一切来源于自己,他被所谓的爱恨纠缠得太深刻,萨菲罗斯是自愿喝下汤的,这汤是迷魂药,是夺命剂,同样是一种名为克劳德的温柔乡,克劳德给了他从未拥有过的爱和包容,他还以为克劳德能一直包容下去,直到他知道克劳德也和他们一样想来杀自己,他才终于了解这一切已经走上歧途。他伤害克劳德太深刻,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汲取了他太多生命力,把他紧紧抓住,折断了他的羽翼。他想,家人和过往都是太缠绕的东西,这些让克劳德变得太脆弱。
他一心想让克劳德强大,又是强大又是爱他,他想要得太多,揠苗助长,生生断送了克劳德和自己的很多幸福。克劳德可以忍受在他十七岁那场生硬的强暴,却没有办法忍受萨菲罗斯不听他任何苦衷。他想让萨菲罗斯尽管如此的人生也不能继续沉溺在深海里,他竭力的想要以太阳的姿态将海水照热,没想到他却越走越深,再也不回头。
“钪———”
萨菲罗斯倒是不觉得自己很痛苦,他发觉克劳德的头发长长了,很漂亮,他能一直这样留着头发吗?他很想说那天早上他看见克劳德的辫子被剪去之后怀念了很久。遇见克劳德之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取了珍珠的蚌,很难说克劳德对于他的意义究竟是附加的余情还是珍宝,他的心依旧白质化,本来以为是死灰,却没想激发了他敢和宝条斗争的最后一丝勇气。
萨菲罗斯在这一刻才相信爱。
如果没有克劳德,他会娶一个一点都不爱的妻子,会在宝条的人偶线下生活多年毫不迟疑。可是他娶了克劳德,他和克劳德有了夫妻之实,有了情,有了藕断丝连的爱,还有了一个永远会存在在语言中惋惜的好孩子。他在过去怀疑过爱的意义,他认为这是孩子成长的温床,却不一定是好的,它让人变得软弱,变得弱点十足,变得浑身千疮百孔还依旧想要渴求无数的美好。如同画在教堂上鲜艳的圣主画像,永远没法那么恬静而富足,可是为什么人们就是习惯仰望着?
“为什么做不到呢?萨菲罗斯……我恨你,我恨透你了,萨菲罗斯……”
克劳德的痛苦已经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他想要和萨菲罗斯一起死去,他再也不想去想那些仇恨,他想在萨菲罗斯的怀里,这样萨菲罗斯就永远是他的将军,他就永远可以拥有幸福,就算烈火火火烧死他们,他也不会动弹,他和萨菲罗斯要一起赎罪。
可是这是不对的,萨菲罗斯想。克劳德才十八岁,过了年才十九岁,他用什么强迫他的生命就此结束?尽管生命苦痛如此,尽管他已经深深掉落在深海,他也还是想他的太阳,他的金子,应该永远地在岸上。有时愁云惨雾也好,有时泥泞包金也好,他永远不会堙灭在历史上,克劳德总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是历史,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的。克劳德想做英雄,需要他痛苦的接受这一切,痛苦的活下去。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萨菲罗斯抬起手指了指放在床边的水壶。
“克劳德,拿着水壶跑吧,尽力跑,别回头。”
克劳德低下头亲吻萨菲罗斯干燥的嘴唇,如果有人能找到萨菲罗斯的尸骸,那么就能在他干枯的嘴唇上找到克劳德的血迹,这是最后的告别。经此一役,今夜过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仇恨了。一个人要活着完成他英雄的征程,另一个要把从出生起的负担重重扔下,然后成为历史的泡影。
“克劳德,活下去吧,别回头,活下去。”
“别害怕,克劳德,我会变成一只鸟,告诉你它是怎么飞的。”
“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你保证。”
“我保证。”
克劳德转身进了火中,在他的角度看过去,克劳德前所未有的高大,前所未有的漂亮,他的脸,他的身躯,都已经不再和羸弱的少年有任何牵扯,他会成为英雄克劳德,别记得他是将军的妻子了,他是英雄。他是火中的歌利亚,以一个背影在萨菲罗斯的眼中无限地伸长,伸长,长到完全困裹住了他从此以前所有有幸不幸的人生。多谢克劳德,他不是无师自通地学到如何爱人。确实有点晚了,萨菲罗斯想。他也教会了克劳德怎么去恨一个人,不也是很好吗?社会凶险残酷,他要怎么做?萨菲罗斯皱起眉头,希望他能爱上一个值得爱的。
不不不,还是只爱一个死人吧,萨菲罗斯死前破罐破摔地想,他笑起来,癫狂的大笑,继而留下了他二十多年第一滴眼泪,他要让克劳德永远只能爱自己。因为他已经再也爱不上他人了。他们是比翼鸟,凭什么会分开?
援兵的铁甲声破来火焰的爆破声,神罗的将军终于是陨灭在火焰里了。火焰让他一身的罪恶洗脱,把他的神志,他的执念,他的过往全都带走了。
克劳德一路跌跌撞撞跑下山去,石子凌乱,狼嚎遍地,有一只白狼冲出来咬伤了他的胳膊,克劳德不得不第一次用刀来杀东西。扎克斯说大刀即将腐烂,可是在他手里居然还相当趁手,他确实很有天赋。他被白狼扑在地上,狼爪就踩在他的小腹上,克劳德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他不能,不能让萨菲罗斯最后的血液消失在这里。克劳德不知道怎么就爆发了力量,硬生生把白狼推倒,然后把剑柄递给左手。
雪化在脸上是这样痛吗?克劳德不知道是不是火烧也会这样痛。
他的右臂已经受伤,拿不起来剑柄,他学着萨菲罗斯的样式,举起左手,他苦痛地用着萨菲罗斯生前最爱的那两招,他怎么也学不会,他们叫克劳德不要再和萨菲罗斯学的那两招,他终于会了。在萨菲罗斯死后,他终于用左手承接下来这些遗憾。只是,他看不见了,他再也不可能在自己练剑的身后夸赞自己的招式,不会揉他的头发告诉他晚上的汤很好喝,可以多喝一碗。他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了,可是他还爱他,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克劳德的心。他的柔情,他的心,只被克劳德一个人看穿,尽管他十恶不赦,可是如果能有那么一个机会,他要和萨菲罗斯永远私奔。
克劳德坐在白狼的尸体旁边,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小腹穿来爆裂地剧痛,血液从他腿间流入白狼的血液里。克劳德重重地倒了下去,他浑身抽搐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路,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月光下的白雪是一条相当漂亮的银河,克劳德从没这么累过,他一个人揉着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呼吸,不停地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估计还是一团没什么章理的红肉,克劳德却已经筋疲力竭了。
出来吧,就算你是最丑陋的孩子也无所谓,克劳德颤抖着声音说。
“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
怀里是银白头发的孩子,克劳德闭着眼睛,用体温紧紧熨贴着死去的孩子。天寒地冻,他的家,他最想要的那个英雄的梦想,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到他再醒来,他已经昏睡三天了,他有些烧坏了记忆,他问救了他的阿婆,将军还在吗?他要找将军。可是将军已经死了,克劳德点点头,他说我是将军的妻子。他再也想不起来萨菲罗斯的名讳,记不住纵火的阴谋,只能记得将军,他记得是他要一把火烧死将军,他记得他在火里逃跑,他有一个死去的孩子,他忘记了两人的告别,忘记了萨菲罗斯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还以为将军不爱他。如果不爱,那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宝条不是没想过利用萨菲罗斯重塑将军府,可是,萨菲罗斯对于他们已经没有意义,宝条对克劳德的兴趣倒是更加丰盈起来。为什么不让萨菲罗斯去抓克劳德呢?曾经强力和自己对抗要迎娶的挚爱成了自己谋杀仇人,萨菲罗斯会怎么样呢?会把克劳德杀死吗?
说实在的,看见萨菲罗斯有了爱之后,宝条第一时间就是惊讶,他想要从基因和教育的角度诠释爱所存在的意义就是虚无自私的,萨菲罗斯要成为国家的统治者,必须按照他想要的方式活着,娶走达官的女儿,杀死这个国家的王,这才是宝条的意图。鲁克蕾西亚是一道靶子,她的死亡,以及死后的意义全都被宝条狠狠绑定起来,她作为一个母亲,生下了萨菲罗斯,又被利用遗志强迫萨菲罗斯。
宝条的人性早已经消失,他以他丑恶的脸来向世人证明他一切的研究都是必须的,都是一定要进行下去的,他要扶植一个王,一个为自己所用的王,一个足够美丽强大,又完美的王。他要的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国家。萨菲罗斯,是他强要求下的怪物,是他铸就的辉煌,更是他一手栽培的悲剧,他强硬地断送了太多人的幸福。
“六式用起来还顺手吗?”
萨菲罗斯问克劳德。
“嗯,很顺手,很锋利。”
两人越是往城中走,目光切切的人就越多。他们之中必然是有那么一点人见识过萨菲罗斯的,必然是有那么一点人能意识到两人目的不善的,人声窃窃,克劳德拉着萨菲罗斯走进小巷里。
“萨菲罗斯,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克劳德看似把萨菲罗斯整个人都箍在手臂里,但是萨菲罗斯还是俯视着自己,凭借他优渥的身高,依旧在克劳德的脸上布下一道很深的阴影。
“我想知道,你,究竟愿不愿意真的承认过去。”
“我不就是他?”
“不是这样的,萨菲罗斯,你看着我,不要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他不幸福,不快乐,你也要这样吗?承担他所有的罪恶和痛苦,如果你不想,我可以自己去杀宝条。”
“我不会让你自己去的。”
萨菲罗斯抚摸克劳德耳边的头发,他疑问为什么这么久克劳德的头发没有丝毫变长的倾向。三年前,他幻想着克劳德会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披在身后,怎么三年过去克劳德依旧是这样。城中泥泞曲折,克劳德的白色下襟沾染了不少泥土,他突然踮起脚尖看着萨菲罗斯,他又一次,非常郑重地说:“我想要让你拥有所有人都能拥有的幸福。你根本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怕你会后悔。”
“克劳德,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萨菲罗斯抚摸克劳德的耳垂,他的左耳那么滚烫,简直是火炭一样。
“你认为,是什么成就了神罗将军。”
“是战术,正宗,还是我的过去。”
克劳德睁着眼睛,眉眼终于露出一点松懈下来的样子,他回答到:“是你的过去。”
“那我们走吧。”
萨菲罗斯最先走出小巷,春天已经到了,阳光散漫在枝头,也照在萨菲罗斯的身上,他的银发是他身份的标榜,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将是那个最独一无二的人。他的出现从来都是编制好的网眼,是克劳德一下子穿过命运的丝线,把他牵扯出来。
“今天阳光很好呢。”
萨菲罗斯说。
克劳德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六式随着他走路的姿势一步一晃,发出白铁的铃铃音。
两人在夕阳时闯入警部,廊前树下空无一人,雪被扫得干干净净,脚印,雪下腐败的烂叶,断掉的刀戬,都消失不见。两人站在庭院中,身后突然传来巨响,大门从外面被紧紧关上。两人的呼吸响彻对方的心,萨菲罗斯轻轻笑着对克劳德轻声说话。
“你究竟有没有变得很厉害?人偶。”
“比一下吧。”
克劳德眨着他漂亮的眼睛,眼睫毛长长的垂落在眼角,像是燕子的尾羽。暗处,七支弩箭闪着蓝色的寒光,等太阳真的下山之后,天地都变成蓝色,这批蓝色的箭弩即将飞出,射穿两人的身体和心脏。
“为什么想要做英雄呢?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想要做英雄呢?克劳德。”
宝条的声音四面八方的传递过来。
“你真的复仇了吗?你想清楚,你可没有真的杀了他,你怎么能确保死去的人得到慰藉?你是叛徒吗?是叛徒还是英雄?”
克劳德举起六式,眼睛死死盯着暗处,干涸的流水突然从身后的雕塑里崩塌迸发,浇在两人身上,像是下了一场春雨。
“我不想做英雄了。”
克劳德深深地叹着气,他终于说出了在十六岁时许下的诺言相反的事实。
“我想要爱的人幸福,让活下来的人幸福。”
萨菲罗斯侧过脸去看克劳德,从他的角度看克劳德,他已经发现克劳德再也没有刚一见面的那股肃杀气,他好像回到很久之前,下定决心要为尼布尔海姆村民报仇的克劳德一样。如果说刚认识的时侯,克劳德是一只刚刚飞出窠巢的飞鸟,那么,他一旦下定决心他就再也不会回头去看让他留恋的故乡。
“克劳德———”
“哎哎哎,不要喊啊,别把嗓子喊坏了。”
“爱丽丝?!”
“这是你战友的遗孀吧?当年他没能走,是被我们的部下一剑杀死了,你不知道吧,因为你带走了他的刀。亏得这么漂亮的女人,还要守着你来取六式。”
是谁来着?克劳德捂着头,他不敢看从门里慢慢走出的爱丽丝,他崩溃地对着宝条嘶吼,他不能再被这样的东西束缚,他要获得新生,他必须和过去斩断。
克劳德极速飞奔归去,想要斩断爱丽丝身上的绳索,天气尚寒,爱丽丝居然还在穿着上次见面的白衣。
“咻——————”
剑弩从爱丽丝的身后爆裂开一阵剑风,对准克劳德的肩膀横穿过去。它落在克劳德身后的石地上,砸出石子的血坑。
“萨菲……”
克劳德发现萨菲罗斯的声音突然暗淡下去,他刚想回头发现萨菲罗斯朝着自己背后走去。
“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过来吧,回到妈妈这里。”
“……鲁克蕾西亚……”
克劳德惊讶地看着萨菲罗斯的身影一点点往前移动,正宗被他举在手里,剑锋已经偏离。
“克劳德……别分心啊。”
在宝条的声音里,两把弩箭已经穿过克劳德的肋下,把他狠狠的钉在地上,他已经用六式挡下三支,没想到这箭弩力气居然如此巨大,把克劳德的剑锋打歪,硬生生甩开他的手腕,将他狠戾地钉在地上。
“你可能更比萨菲罗斯有用一些……从你泡进魔晄的时候我就知道。”
克劳德低下他的眉头,他不会再因为萨菲罗斯所说的把眉头剔去,他有忤逆萨菲罗斯的权利,有杀他权利,也有爱他的权利。他要活下去,要两个人都好好活下去,他不能这样下去。
克劳德拔断箭柄,他跪在萨菲罗斯的背后,听见他喊着母亲的名字。
鲁克蕾西亚。
“如果你真的还活着,那就请你让他好好活下去。”
萨菲罗斯虽然被围起来,但是没什么人敢真正动手,对于这么一个死而复生的鬼将军,面对他以往的事迹和荣光,他们都太谨慎。
“怎么不动手?!”
萨菲罗斯周围士兵随机慌乱起来,直到真的有人忍不住横刺一剑出去,没想到被萨菲罗斯一剑刺穿。他被钉在正宗的尖头,吊死鬼一样的挂着。
“母亲,我来看你了。”
克劳德撑着六式,鲜血从嘴角滑落下来,把他的金发全都染红。四周围上来的短兵把两人团团围住。克劳德一步步地退到萨菲罗斯的身侧,他想要萨菲罗斯清醒一点,却听见爱丽丝因为痛苦的喊叫。
“他们也算害死了扎克斯吧……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呢?你真是圣人呢,爱丽丝。”
扎克斯……扎克斯。
一把长刀把他的脊背往前推着,兵刃围着对准他的心脏。剑简直是四面八方的乱雨,克劳德横劈下去也只是劈死下去几人,他们全都内穿重甲,凭着克劳德这样失血的状态实在是难敌。
“我,不是想做英雄的。”
克劳德的肩膀被划开三道口子,腿上也稀烂地流着血,他吼叫着撑起六式,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他绝对不会再失去。他在太多情况下发下誓言,说一定要做成自己最期盼的样子,母亲就这样拍着他的头说小克劳德一定会做到。他违背了那些誓言了吗?克劳德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活成他期盼的样子,他堕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因为死亡的疑云和孤独完全地笼罩着他的全身,他孑孓又迷茫,他在萨菲罗斯的死后荒废了太久。如果说萨菲罗斯用这死后重塑自己,那么克劳德就是在这段时间结构自己,他幻想死后萨菲罗斯的世界,幻想溶解在海里的悲哀,幻想自己变成一只鸟学习如何飞到天空。他们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上,却永远地能在尽头契合。
扎克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一点也不一样。
可是,我们总会相遇。
“你从来都是在利用萨菲罗斯,他是你手里的机械,是你的武器,是你的工具。你从来都是……把他当做你失败的掩饰……他和你不一样,宝条。”
“在我心里,萨菲罗斯永远都是我的英雄。”
鲁克蕾西亚挽着头发站在萨菲罗斯的面前,她恬静地笑着,伸出双臂迎接萨菲罗斯。
“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你了,孩子,你还好吗?”
鲁克蕾西亚和记忆中的画像一模一样,她没有变老,没有死去,正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有好好成为英雄了吗?”
“啊,是的。”
“不是吧,萨菲罗斯,你很失败。你不是被挚爱谋杀了吗?如果不是宝条博士,你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萨菲罗斯惊恐地看着鲁克蕾西亚,他不理解母亲刚一露面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孩子,你不是要成为英雄萨菲罗斯吗?”
身后传来风声和克劳德的嘶吼,现在月亮刚好升起,太阳刚好下落,正是迷雾四起的时候。
“……鲁克蕾西亚,你对我的愿望是什么?”
“希望我的孩子可以成为英雄。”
萨菲罗斯终于再一次地举起正宗,向着站在高台上的女人劈去。他的银发在日月同时的余晖下闪烁,他举起成握的长发,然后一刀砍下去,瞬间之下,满地都是他碎裂下去的白发,像是白鸟秋季的换毛,细碎嘈杂。
“母亲,这次可以好好说再见了。”
周身的血迹弥漫出血雾,六式分成六柄刀刃,直直地插在敌人的胸口。克劳德气喘吁吁地站在宝条面前,他已经站不太住了,眼前的血迹迷失双眼。萨菲罗斯有活下来吗?
“我倒是想看萨菲罗斯杀了你之后会怎么样……没想到三年之后你还是这样弱。”
宝条的刀对着爱丽丝的脖颈,他笑嘻嘻的笑着,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可悲的笑话,和滥俗的话本一样,人确实不需要情感这类的东西,如果没有,萨菲罗斯就永远地会在自己的掌握下,克劳德就也还是那个羸弱的不起眼的人质,至于那场纠葛叛逆的婚礼,惊人的大火,甚至于死而复生的戏码,现在的对峙,都会不存在。
“就到此为止吧。”
宝条把匕首插入爱丽丝喉咙的一瞬,正宗从克劳德的身后奔袭而来,它从克劳德的左耳侧穿过,然后对着宝条的心脏,猛烈地扎到后面的木板上。
“克劳德,别睁眼。”
萨菲罗斯的身体包裹着克劳德的身体急速地往后转去,当他的背后对着宝条,最后一把箭弩也就正好射了出来。萨菲罗斯的头发在环抱的时候散成漂亮的扇形,克劳德整个人都被环抱其中,动弹不得,六式也随之的掉落在地上。
萨菲罗斯在自己耳边闷哼一声的时候克劳德瞬间被冰透四肢百骸。两人滚落在地上,沾了太多的血,身上脸上,头发也纠缠在一起,太过狼狈了。萨菲罗斯笑着说。
“我救了你两次,克劳德。”
“第一次是在大火,第二次是在刚才。”
克劳德看见那柄箭直插入萨菲罗斯的后背,对着他的胸腔,看着插入的深度,克劳德知道,箭头指向的是自己的心脏。
在大火里,他强硬地把他放生,在刚才他剔去了罪恶的头发,为他受了一箭。他说过我爱你,只不过这句话都随着风一起去了,他觉得语言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事情,他对爱的理解和普通人天差地别,他的爱,他的恨,都走得太极端,像是一句写在枝头的俳句,下一场雨就永远的沉下去了。
“我不需要报答克劳德……别哭,别哭。”
这一瞬间,萨菲罗斯的面孔和那晚大火中认命的萨菲罗斯一样,他们同样悲哀,又同样说着安抚的话,好像是在很多时候,萨菲罗斯都没有这样的情感。只有这样的关头,萨菲罗斯才会变得这样。他的鼻尖对准克劳德的鼻子,冰冷又浸满汗液,嘴唇干涩,甚至没有血气。
“不要哭,我们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萨菲罗斯,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没有真的杀死你……我,我,是我自己没能救你。”
克劳德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害怕萨菲罗斯会再一次的死在自己面前。他用身体拖着萨菲罗斯硕大的身躯,萨菲罗斯并没到奄奄一息的程度,他的嘴里开始冒出血沫,眼睛也终于能流下来眼泪,都掉在克劳德的嘴里。
“你是我的将军萨菲罗斯,我全都记起来了。”
“我还是想不起来很多事……我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爱你,但是等我想起来一些东西的时候我已经爱了你很多年……”
“我找寻什么才是爱,再遇见你之前我还是不理解,我还以为爱是性欲,是强迫,其实都不是。”
克劳德静静地看着天空,他总有种很轻松的感觉,他静谧地听着萨菲罗斯的话,他并不严肃,并不威严,和以往所有情况都不太一样,他们是病猫蜷缩在一起,等待天方大亮的时候才能出发,现在是取暖的夜晚。
“我们错失了多久?”
萨菲罗斯问。
“没有一刻。”
克劳德摸着萨菲罗斯的头发,他想闭上眼睛感受没有灯火的夜晚。他终于成长到不用点灯的就可以入眠的年纪,从此那个小村的孩子终于从自己身上剥落。
“我们一直在找寻对方,只要还在寻觅,就从来不是浪费。”
灰蓝色的喜鹊在地面啄食残缺的松子,克劳德的眼睛终于肯在这些年里第一次安心地闭上,不是因疲惫,不是因为困倦,只是安心,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冬天了解的心事。他失去了很多,宝条说得很对,他确实失去了对于生命的很多渴望,萨菲罗斯叫他活下去他就真的行尸走肉一样存活下去,他丧失了很多,丧失了最一开始的生机和天真,他为了活下来,在风霜雨雪里行走,不时,天上降下阴云,他的肚子会很痛。他学着萨菲罗斯的样子,一步一步地走在别人的非议里,他是,他是萨菲罗斯的妻子,是小村走出来的金色的孩子,还是克劳德,是一个未竟的母亲,是一个始终向往着英雄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做英雄?克劳德已经想不清了,他问那个穿着白布的孩子,为什么想要做英雄。
他说:“我想要成为萨菲罗斯那样的人。”
“这会很辛苦。”
“克劳德,你是会害怕辛苦的人吗?”
“你会失去家人,朋友,生命,这样也要做英雄吗?”
他沉思了一会,然后很郑重地握着克劳德的手说:“我要做。”
萨菲罗斯贴在他身上,有点沉,克劳德呼吸很缓慢,他听着男人的呼吸,还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
克劳德问了萨菲罗斯一个问题,他是怎么认出鲁克蕾西亚的。
“克劳德,你对我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你,成为不会后悔的自己。”
“为什么?”
“因为……萨菲罗斯就只是萨菲罗斯。”
“我们还会分开吗?你还会恨我吗?”
“不会了,再次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的爱和恨就全都不做数了。”
“克劳德,我在一个人的时候寻找了很久关于爱是什么,关于我们的过去,我当时不理解。”
“现在呢?”
“现在也不理解,我只觉得一场火不应该烧在你的身上,一根箭不应该射在你身上,别人我都无所谓。”
克劳德看见松子彻底被吃进鸟类的肚子里,他再也不用幻想一只鸟是怎么飞的了。
“我不是圣人,不是神子,死后也不会去天堂。如果可以,你替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