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常常下雨(黑袍云)
那天你说我们有同一条归途,我还不信我们生死相依。
克劳德觉得自己染上了肺病,他的胸腔隐隐作痛,好像里面长了蝴蝶,还有可能被蚕食了,总之克劳德觉得他活不长久了,他的直觉总是很准,比如他在第一次见到萨菲罗斯的时候,他就猜到他会和这个男人有很多交集,他们应该像是挂在墙角的蜘蛛网,淡淡地转映着太阳,然后散发着一点微弱的有关太阳的光泽。
克劳德就这样躺倒在床上,金色的头发变得暗黄,他的头颅就这样顺着床沿悬挂在半空中,身上只遮盖一条黑布让他浑身显得更加裸露,失去性欲的裸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失了自己的肌肉,甚至是水份,他的青筋和线条在消退,现在正匍匐在自己的骨架上,一点点地汲取着他的心血。
他睁着眼睛,有一只苍蝇飞到他的眼睛里,他缓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把它赶走,听见它的嗡鸣声,克劳德觉得自己的手指无法动弹,他除了扇动他的眼睛,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部的晶体逐渐变得像那个人了,像一汪长满青色浮萍的湖水,他的虹膜在某些特定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残荷败落,可能是有一次杀人的时候血滴进去了,以后再也没洗脱掉,所以他的眼睛就再也不是纯粹的颜色了,他的人生也从此不是纯白的了,他觉得自己就是身上的那片黑布,如果没有自己这羸弱的身躯,他即将死亡,失去意义的死亡。有一次萨菲罗斯把着他的下颌,仔细地观摩着他的眼睛,他问克劳德为什么不出门,他发现克劳德再也没有能再看见蓝天的勇气了,克劳德的身躯变得苍白,变得孱弱,变得敏感又特别疑虑,像是一缕苦桃的灵魂牵挂在他的骨骼上。
萨菲罗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克劳德的眼睛再也没有蓝色了,他其实也没有见过克劳德的蓝色,那种广袤车矢菊也无法描摹的颜色,像是生长在祖母绿颜色的骨骼上,那种蓝色,那种带着放射性的侵略色彩,那种只要见到一面就应该侵略在脑海里的色彩。克劳德来自于大海,来自于花尖,来自于母亲温暖的子宫,来自于坚强的精神的眼睛,时时刻刻尖锐地注视着萨菲罗斯的眼睛,萨菲罗斯却已经忘却了,他只能记得蓝色,是星球的颜色,杰诺瓦母亲曾经的挚爱,他是不明白杰诺瓦的喜好的,他觉得宇宙不应该有这样的蓝色,这让宇宙看起来在下雨。他对克劳德说,宇宙不会下雨。
萨菲罗斯轻易地接纳克劳德的这幅样子,他其实也很疑惑,他的眼睛眯起来,像个豹子一样审视着克劳德的膝盖,他看见他的膝盖骨青紫了,在雪天里他等待了自己太久,就像是从十六岁的那个星夜开始他就无穷无尽地等候起来,等到他被浸泡在冷水里,然后孤苦地接纳那么多现实的刺刀。克劳德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那么温暖,这是他身上最后一点温度,连同心脏和血液的力气涵养起来的温暖,奋力抓住了萨菲罗斯的手。他摩擦着萨菲罗斯手心的手套,他用一只猫的眼睛看向他。
“带我走。”
克劳德只会这样说话,他擅长平白说出所有心思,他想要让萨菲罗斯带他走,他再也受不了这个世界所给予他的破碎,他看见悲剧持续地上演,他永远拯救不了任何人,他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可是他错了,一个英雄所应该具备勇气他还远远没有具备,他是英雄的胚胎,是他的雏蕾,是一个强迫被催熟的孩子,所以他变成了一根从高树上掉落的树枝,脆生生地落在地上,落在萨菲罗斯的那片湖水里。谁也说不好究竟是树枝自愿的还是湖水自愿的,他跳进生命之流里寻找他最后的意义,他的出发点,他想要再看看如果他如果作出不同的选择,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于是,故事回到最初,像个没解的环,而我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们已经走完那么多路,所以究竟是在向上走还是向下爬?
萨菲罗斯用正宗的刀锋架在克劳德的肩膀上,克劳德的身上留下了萨菲罗斯太多的伤痕。萨菲罗斯轻柔地抚摸克劳德的身躯,他的手指时时刻刻包裹在手套里,皮质的光泽闪耀在克劳德眼前,滑过他的伤疤的时候,克劳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像是回忆起来所有的过去,埋藏在水底的过去一样。
“你瘦了很多,吃不下饭吗?”
萨菲罗斯用牙尖咬着克劳德的耳廓,他还是这样喜欢逗弄克劳德,他喜欢看见一个人为他而心死的样子,如果克劳德真的喜欢自己,萨菲罗斯粗俗的像那他应该展示这一面,这样脆弱的一面,这样血淋淋地把胸腔剖开,然后露出咚咚跳动心脏,捧出来它告诉他你可以捏死它,可以永远把它藏在金匣子里,或者你可以吃掉他。
“吃不下。”
克劳德回过头去看着萨菲罗斯看起来永远没有老去的脸,他的眼睛皮肤很薄,所以能够看见血管在下面蔓延导致的红晕,还能够隐隐看见一些绿色,萨菲罗斯的生命就是这样的绿色,看起来辛辣又生机,其实内里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和金属,谁也没法融化它,眼泪,熔岩,死亡和洪水,都不可以。
萨菲罗斯想起来那个叉过自己胸腔的大剑,现在已经生锈。萨菲罗斯瞧着克劳德带过来的新剑,他抚摸过克劳德的脸颊,抓住他的下颌,他亲吻了一下克劳德的鼻尖,他说:“你把它扔掉吧。”
克劳德没懂他说得是什么,他扭过头去看萨菲罗斯的眼睛,发现他正兴奋地盯着自己的嘴唇看,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答复一样,他只希望得到一个肯定,只希望得到一个答案,这不是选择题,不是简答题,是一道只有一个答案的命题,正确的答案尽在眼中,克劳德的眼睛里突然闪过很多情绪,他希望六式继续跟随他,希望它能够继续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克劳德没说话,他继续看着萨菲罗斯,他知道这是他命令自己的第一件事,以后有那么多件事他都会像个天神一样降临其中,号令他,施舍他,他从一开始就盼望着这样,他绝不能从第一件事情上面开始违背他。
“好。”
萨菲罗斯收起正宗,他就这样看着克劳德的身影料峭,看着他起伏龙骨似的脊背一点点远离自己,走向六式,看见他举着这把剑在星球最后的余晖里,像是举着人类最后的希望。这最后的机会,其实是克劳德自己抹杀的,他重重地举起来,托举起来无数人的生命,然后又把他们随手扔下山崖,扔下和星空相反的方向。
克劳德又跪在自己的面前,像枝死去的荷。
“以后,你就用这把刀。”
萨菲罗斯居高临下,他把正宗插在克劳德的肩膀里,当作最后一轮的测试。
克劳德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就这样静静看着血液从自己的肩膀流淌而出,十六岁的那个时候,长刀横穿胸膛,可是他还没来记得看见血液的流出就已经被甩在一边。他的生命从那一刻起也许就应该被定格。
克劳德亲吻上正宗的刀锋,他说我愿意追随你。萨菲罗斯看着他,他其实还是不肯相信,他把正宗给了克劳德,把自己放在了正宗刀剑下,正宗的影子落在他的胸膛上,像个噩梦的召唤,直戳他的心脏。
“我还是喜欢看你杀人的样子。所以你要替我杀死他们。”
萨菲罗斯随手一指的人全都是位于克劳德之后那些,他的效仿者,后来者。后来萨菲罗斯仔细地想过只有克劳德能做英雄的原因,也许因为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像克劳德一样恨他,他的罪孽是在克劳德面前展开的画布,由两人一起填写,由克劳德的爱,克劳德的恨,克劳德的眼泪和血液构造。
所以,所以,萨菲罗斯咬上克劳德的脖颈,他这才听见克劳德的闷哼,像是他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出门,在野外见到的第一只猫的叫声。萨菲罗斯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他很讨厌雨天,雨天让宇宙离得那么远,好像所有人的头颅都压在自己身上,悲哀地像本历史书。
“主人……”
克劳德伸出手去,他觉得萨菲罗斯开始相信他,他即将被爱摧毁,痛不欲生又自讨苦吃。
“我会一直……在这里。”
“把衣服脱下来。”
萨菲罗斯抱着克劳德的身体,把他鲜血淋漓的衣服撕扯下来,然后青白的身体,深红色的刀痕,还有无数眼泪流下来导致的疤痕,这衣服已经不重要了。萨菲罗斯想他应该和自己一样。
“你很有天份。”
几年前他也是这么说的,他当时还说克劳德虽然羸弱但是总有一颗好胜的心,这也是好事。他的天份让这一切都充满荒谬和戏剧。克劳德,你是一株属于我的残荷吗?你会被雨打风吹去吗?萨菲罗斯惊讶于他的想法,如果天上只能拥有一次下雨的机会,萨菲罗斯要把这一次留给克劳德。留给他痛哭的傍晚,和清爽死亡般的夜晚。
萨菲罗斯并不相信。他夜半躺在没有正宗陪伴的床上,他能够看清所有人的心,看见所有人的来历和去路,他甚至能听见克劳迪娅悲伤的咒骂,但是他看不清克劳德的心。他仔细想了一下,对于这个孩子,他也许还是更加偏爱那个敢于持刀的形象。他总觉得克劳德并非全心来这里找他,于是他把正宗送给克劳德,希望克劳德能够展示他的衷心。
克劳德每次都满身鲜血的回来。
“洗澡。”
萨菲罗斯亲吻克劳德肮脏的鬓角,他查看了克劳德身上的伤口,然后用舌头舔舐过去,舔走一点血珠,他不是什么拥有魔药的魔女,他治不好克劳德。他知道克劳德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止是心脏的距离,是伤口的这头到那一头。
克劳德光裸着身体站在一盏灯下,他的影子那么瘦长,谈不上有多么美好,浑身还沾着刚刚洗澡过后的凉水,湿漉漉的人,导致他的目光也粘腻起来,像是外面下了一场雨。外面晴朗,日日晴朗,这是萨菲罗斯下的命令。克劳德就这样站在一处,影子斜倒下去,颓废的黑袍落在他的脚踝,却让人觉得像尊落在宫殿外的天鹅被变成了石膏。萨菲罗斯把正宗给了他,让他杀了那么多人,克劳德看见自己的手心永远没有干燥的时候,他套上自己的袍子,光裸着腿把正宗缓慢放下,看向萨菲罗斯。
他学着萨菲罗斯的动作,攀附在萨菲罗斯的腰身上,嘴唇亲吻着萨菲罗斯的眉心,用鼻尖感受他的呼吸。他算是死了?还算是活着?对于克劳德来说哪个都不够好,这个问题就象征着他的失败。他没有做到一个英雄足够强大,又没有做到一个人偶足够忠心。
克劳德的呼吸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他吻着萨菲罗斯冰冷的身体,他想要萨菲罗斯回应他,想要萨菲罗斯像最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笑着鼓励他说你真的很有天份。一提到天份,克劳德就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个牵引他不可回头的归路。
他最后那么小心翼翼地抓着萨菲罗斯的头发,亲吻他的嘴唇。他那么笑着的时候,嘴角的裂缝露出他的邪恶,克劳德的舌头顺着唇珠的缝隙滑进去,像是毒花浸染的蛇信,就这样滑腻腻地进入到萨菲罗斯的梦里。萨菲罗斯花费很久才睁眼,他想要知道克劳德会不会变心杀掉他,于是他在睡觉之前吃下一颗用于安睡的药。
“你醒了吗?”
克劳德的眼睛盯着萨菲罗斯看,他看见萨菲罗斯的眼皮随着他的动作跳动起来,因此断定了他还醒着。他坐在萨菲罗斯的小腹上,感受他的肉体一点点地颤抖,然后剥开萨菲罗斯紧实的裤管,露出他的东西来。
“萨菲罗斯……你醒来,看看我。”
克劳德闷哼着舔过萨菲罗斯的眼皮,他一点点地用手掌心的温度温暖着他的小腹和穴口,眼皮止不住地发酸,眼泪也是这样蓄在眼窝里,他不肯眨眼,生怕眼泪太滚烫,把自己烫伤。克劳德腿间的汁液太过干涩,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他就是不可遏止地想要让萨菲罗斯醒来,他的心就这样,和他跪在床底下的黑色衣袍一样破碎,他开始忽视萨菲罗斯过去的行为,他觉得萨菲罗斯这样是来亲近他。他原先走到另一条道路上,需要他接纳他所有的过去,现在和萨菲罗斯在一起,这些东西都不必考虑了。他可以是克劳德,可以是神罗1st,也可以是尼布尔海姆的孩子,他可以作为任何一个幻想的角色存在,可以摒除他的苦涩和忧伤。
为了那么一点苦涩不再入侵,克劳德把自己当作是一面玻璃。
克劳德扶着萨菲罗斯的阴茎,一点点地从头上开始喊住,用舌头摁住那上面的肉,他学着一点点收起来舌头和牙齿,等待他像一个婴儿一样用喉咙含住萨菲罗斯的阴茎,他已经觉得血腥漫上了自己的大脑,克劳德依旧孜孜不倦,他抬起来自己的屁股,腰身缓缓坍塌下去,腰窝,肋骨,形成漂亮的山脉流线。克劳德什么都不想去想,他每次成功回来萨菲罗斯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奖励,他要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样子和身份,他只有空壳才能够背负。
过去太拥挤了,亲爱的。
克劳德最后从嗓子里吐露出自己的冒着白沫的唾液,牵扯出丝丝缕缕的淫液,就这样挂在萨菲罗斯的东西上面。萨菲罗斯的脸依旧沉静,克劳德那一瞬间很害怕萨菲罗斯真的死掉了,他上去用手指探了探萨菲罗斯的呼吸,却看见萨菲罗斯在他面前缓缓睁眼。
“你的忠心,就是这样吗?”
萨菲罗斯的力气恢复得很慢,这让他不得不先抱住克劳德的身体,环抱住他的脊背,然后顺着克劳德的躯体一点点的把他从上位反转到自己的身下。
“你想回去吗?”
“你不是最恨我了吗?”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萨菲罗斯一边笑着一边同他说着这些话,像是开玩笑一样的口吻,却毫不顾忌地把阴茎塞进克劳德的穴口,他一点扩张也不做,他还是这样和克劳德有着沟壑与距离,克劳德终于体验到伤口被撕裂的感觉,一种疼痛从尾椎极速攀升到自己的大脑里,克劳德想要把两条腿并起来,这是本能,他想要保护自己,可是看着萨菲罗斯他又只能把本能咽在肚子里。
“你不反抗。”
克劳德摇了摇头,他说我的心不让我反抗,说完还把手臂环绕在萨菲罗斯的脖颈上,压住他的银发,把他的脸扯得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萨菲罗斯的动作从来都不轻柔,或者说是没什么天赋,他紧紧抓着克劳德的腰,以一种企图撞散克劳德骨架的势头开始撞击他,把他的腿架在自己的身上,非要让克劳德的身体全部展露出来,他希望尽量能够让克劳德动弹起来,他不是为了性爱的和谐,他想要看见克劳德的反抗,他不希望克劳德像条鱼一样回应他,他应该做一只牙尖嘴利的鸟。克劳德随着萨菲罗斯的动作不停叫嚷起来,他的叫床没有什么技巧,只不过之前听过妓女的叫声,太过甜蜜,腻乎乎的扒着恩客们,实在太难堪,克劳德做不来这些,他只能尽力的附和萨菲罗斯的动作,让自己的穴足够温暖,紧紧裹着萨菲罗斯的感受并不好受,他总觉得自己的腔道被钢铁似的东西撑开了,要流出来什么东西了一样。克劳德强撑着他的精神去摸自己的腿心,发现那里早就已经泥泞一片,顺着他的手指滑下去。
萨菲罗斯的手套圈住他的脖颈,他的身体这样沉重地压着克劳德,让克劳德喘不上来一口气,他的眼睛在宇宙的照耀下像是块宝石,没有生机的宝石。萨菲罗斯的胯骨砸着克劳德的臀部,让他浑身上下仅剩的一块肉也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汩汩冒着汁水。克劳德本来身骨就已经脆弱地要松懈,现在更是躺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这样做,你的那些朋友呢?他们知道你这样堕落吗?”
“克劳德,你现在这样真像泥巴。”
“萨菲罗斯……我要死了。”
“说梦话了吗?”
“不是梦话……”
克劳德把袍子掀开,露出自己的胸口,那里曾经被萨菲罗斯刺穿的地方已经空洞不堪,血肉都一团一团的蠕动起来。他看见萨菲罗斯的眼睛,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萨菲罗斯的脸,手上早就全都是血了,萨菲罗斯还以为是两人交媾的淫液,他这才注意到,眼前一阵红光是从克劳德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液。
“你要死了,你居然还愿意这样。”
“我一直都愿意。”
“混账。”
萨菲罗斯终于把他的手从克劳德的腰身脖子上拿下,他抓着克劳德的下巴,质问他是不是真的想死在自己身底下才算好。
“你好像很生气……不是因为我想这样死。”
萨菲罗斯翻下床去找根本就没有的药,他转过身去听见克劳德说。
“是因为你发现我再也不是我了。”
萨菲罗斯看着正宗在地上闪着寒光,他看见自己的银发好像更加脆弱,一下就能扯断,然后把自己带回还长着白色翅膀的年少。
克劳德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却永远回不去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沟壑是伤口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还有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期。
“不来亲吻我吗?死亡的吻。”
萨菲罗斯急匆匆赶到克劳德身边,想要亲吻他,他失态了,他怕克劳德真的死去,不管他了。
克劳德笑着露出自己的血肉,虚弱地环抱住萨菲罗斯的身体,用鼻尖轻轻戳了戳萨菲罗斯的鼻尖,然后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一口萨菲罗斯的嘴唇,就在最中间,每一次说话都会牵扯到的地方。
“我想看一场雨。”
克劳德说完松开自己的手,想要听到答案之后翻过身去掩盖住自己的伤口。可是他没有,因为萨菲罗斯没有同意,他讨厌下雨,于是他久违地拿起正宗,把它收在自己的刀鞘里。
克劳德又一次地看见萨菲罗斯拿起正宗,好像和他已经遗忘的什么东西一样。他知道,萨菲罗斯应该不会给自己下一场雨,他也知道自己的死亡不是最后。
第二天,宇宙下了一场雨,萨菲罗斯回到房间里,发现即将死亡的猫不在了,这只猫临死之前咬坏了自己的嘴唇,他现在是死了,还是回到现实了?
木板之死(鳏夫萨)
克劳德在婚礼上弹奏过钢琴,但是萨菲罗斯不记得了。他只在意克劳德脚下快要裂掉的木板,嘎吱作响,橡木的地板是新铺就的,二十年,三十年,估计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萨菲罗斯等不了那么久。他想,如果克劳德再沉重一点,再吃多一口橙红色的炒豆子,或者怀了孕,他就会摔下去,摔到一楼。他就站在楼上,俯瞰他的死亡,这里的正下方插着他的刀,克劳德会被长刀竖穿而死,这是他预谋的,最完美的死亡,这是坠楼的惨案,让他成为鳏夫,成为一个不会被怀疑的悲剧似的男人。克劳德的影子会永远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等待生命之流把他的躯体变成绿色的萤火,带走他身上的婚纱,洁白的婚纱,他的金发,他的名字,还有他靠近身体塞下手指骨节的婚礼戒指。
问题在于,很多时候我们都打不到预谋计划。萨菲罗斯站在钢琴旁,钢琴上面插着金色的百合花,水光在阳光下闪着波纹,在他的手背上,抓不住,看得见,就像是死亡,从出生起就悬挂在脖颈,他看着克劳德弹琴,等待木板的死亡。他应该死在刚刚出生的时候,死在十二岁溺水的时候,死在十七岁高烧的时候,或者二十岁刚刚认识自己的时候。
克劳德没抬头去看他,他其实有些害羞,这也正常,他两人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也不具有什么非常伟大的情爱基础。克劳德其实非常幼嫩,他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不是他的问题,很多情况下我们不能把这样的眼界放在太狭窄的个人身上。对于克劳德来说,他见过一朵花的腐烂,这本质上和一个国家的灭亡其实没有区别。他不太理解爱,不太理解情绪,他只是很单纯的想,他要和萨菲罗斯在一起,因为他足够好,他足够坚强,而且他是除了母亲对自己最好的人。他清澈,单纯,又有少年的羞敏,甚至有些感性。
克劳德觉得萨菲罗斯漂亮到完美,美丽到强大,他像是母亲阅读的神话中降下的伟大宙斯,闪耀着灯塔的光,混转着从他的左边绕到右边,从他的面前绕到身后,把他普通的阴暗室内照得通明靓丽。
至于见到萨菲罗斯,克劳德说他是幸运的人。
那天他在路边捡到一个受伤的男人,蹒跚着把他背了回去,他说他叫萨菲罗斯,在遥远的城市里居住,是一个将军,但是他被人谋害,现在浑身是伤,很难回到都城里。
“你还好吗?”
“……”
“你的家在哪里?”
萨菲罗斯才意识到这里没有人会认识他,于是他说在都城。
萨菲罗斯看着克劳德,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腿上的伤,静静地等待一阵风遮盖他的脸庞,他看起来不会笑,这是天生的。太聪明的人总是这样,对自己不太重要的人他们都会摒弃,然后刨除在外,他不笑,也不因为伤痛龇牙咧嘴,他问克劳德这里是什么地方。
“尼布尔海姆,我的家乡。哦对了,我叫克劳德,你还好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你知道都城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知道萨菲罗斯将军即将受封。”
萨菲罗斯把头转过去,他翘着下巴问克劳德知不知道萨菲罗斯长什么样子。
克劳德点点头,他说萨菲罗斯将军身高接近两米,身材高大,瞳孔墨绿,发色银白,他们都说像蛇一样。
“像蛇一样勇猛,惊人,而且冷血。”
萨菲罗斯一直睁着他的眼睛看着克劳德,他总是无意识地笑着,好像是在欣赏什么东西一样,他觉得这样穷乡僻壤长出来的克劳德像是在盐碱地开出的花朵一样。惊人的坚韧,同时汁液苦涩,致命。
他总觉得克劳德会杀死自己。
“您……就是吗?”
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他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很强大的风,席卷他浑身的皮肤,想要把他的血液抽干一样,克劳德脱力地坐在萨菲罗斯身旁,他说我从十二岁就听见过你的故事。
萨菲罗斯说整个国家的男孩都会这么说。
克劳德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起来,他说不是这样的。
“我会加入神罗部队的,我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萨菲罗斯说成为我,就是现在这样潦倒,被人暗杀,然后流亡,你愿意吗?
克劳德根本不在乎,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萨菲罗斯的话,他扶起来萨菲罗斯,感觉他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的身上,天上阴云逐渐升起,狂风卷动他的身体,像是要带走他身体里最后的水分,疯狂的风要把克劳德带往远方之外的远方,萨菲罗斯却圈住他,不让他走,让他死死困在自己的身下。
“你要好起来!”
萨菲罗斯弯了弯嘴角,他说好,他会让所有人给他偿命。
克劳德搜集了很多信息,他为了搜集到萨菲罗斯的信息,把这些报纸上刊登着萨菲罗斯信息的部份剪下来,然后贴在他两人的房间里。克劳德的这屋子是他成年的礼物,母亲住在村子的另一侧,这间房子是克劳德成年的标志。他能自己干活,有的时候也帮铁匠做些伙计,养活萨菲罗斯绰绰有余。
萨菲罗斯骗了他,处于生存的本能,他骗了太多人,因为太多人骗过他,于是在他的心里隐隐升起来一种认知,一种关于欺骗的认知,他觉得人和人之间是必须要存在欺骗的,爱是一种欺骗的本能。
我爱你,从父母,从爱人,从朋友嘴里说出来,其实都没有那么纯粹,萨菲罗斯不相信纯粹,他宁愿相信人的本质里掺杂沙子,也不愿意相信有人愿意刨出来心肺。
萨菲罗斯的一只眼睛受了很重的伤,他只能用自己的左眼看着克劳德把他的信息张贴在墙壁上,看着他用药涂抹自己的创口,用手揉开青紫的软挫,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克劳德要这样对自己。
“你是将军,是英雄,我难道不应该对你好吗?”
“但是我为国家所做这一切不是针对你的,而你……”
“这有什么关系呢?”
克劳德不在乎地说,他给自己套上绿色的毛衣,给萨菲罗斯压上鸭绒的被子,静静听着火炉的迸裂声,一丝丝地爆裂开,从干燥的树木枝桠上爆出清烈的金色火花,克劳德的身后有一簇爆裂的烟花,这是萨菲罗斯说的。
“上帝在我背后放了烟火。”
克劳德的母亲信任上帝,所以克劳德也就这样耳濡目染的相信上帝。萨菲罗斯从来没有表现过生气,但是他总是觉得这样的信任太愚蠢。他不会信任上帝,因为上帝从来都没有来救他。来救他的先是他自己,再是克劳德,和上帝有什么关系?
萨菲罗斯觉得自己不会爱任何人,他就算是结婚也是这样想的,他左眼好了的时候,为克劳德准备了一枚亮绿色的戒指,你说他用心了吗?这颗戒指是从他的礼服上摘下来的,这样的绿色的宝石他的身上有二十多颗。你说他没有用心,可是他又真的自己在夜里偷偷将它磨成漂亮的椭圆形状,用白铁的圆环嵌住,上面还有两只蝴蝶,一直从指骨环绕到指缝中间。
他戴上的时候像个蝴蝶。
他也像个要飞走的蝴蝶。
萨菲罗斯觉得他还是很难喜欢上一个人,说白了,他觉得他的人生充满了意外。正因为这些意外,让他仇视很多人,他也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怀疑自己,他每夜难以入眠,睁着他狐狸一样的眼睛,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别人伪造的局,他身在局中,谁都相信不了。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这一切有关身世的东西统统不是他的错,于是他杀了他的同僚,一个人在受封的典礼上逃离,他一边骑着马离开皇城,一边听见孩提指着他呼喊他的军工头衔,头顶的利箭划伤了他的身体,萨菲罗斯拔剑的时候,眼睛被刺穿,就这样,他跑了一天一夜,直到血液差点流干,他跑到一个消息闭塞的山村,再也跑不动了。
他以为他就要死了,他还活着,可是这样的活着总是太危险。随时随地,都会有外界的人进来,听说他的消息,然后闯进他和克劳德的家里,杀了克劳德和自己,用来邀功。
萨菲罗斯明白自己欺骗了克劳德,这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成为自己的恩人,还要成为自己的共犯。萨菲罗斯的心里有没有愧疚?他站在壁炉前,双手合十,克劳德在床上一浅一深的呼吸,他的脸在月光下,头发散开,眼皮下眼睛在缓慢的转动。萨菲罗斯又转过头去,他看着火光,火把他的身体烤得微微焦化,从骨头开始焦脆,血液烤干,他又想起来接近死亡的那天,浑身也是这样滚烫。外面下雪了,地上全都是雪融化的声音,这其实是一种生长的声音,像是骨头伸长,皮肤崩裂,眼睛眨动一样,是一种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上帝保佑。”
萨菲罗斯拿着刀出去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他要杀掉每一个带着他造反消息进来尼布尔海姆的人。血溅在他脸上,他的身上,他不得不去没有冻结的河流里洗掉他的罪恶,他把人们的尸体扔在河里,包括以往的自己。月亮和太阳都在云朵之下,他不信什么上帝的,他应该是不相信任何人的。
婚礼定在春天,克劳德兴致冲冲地问萨菲罗斯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想要花童吗?想要吃什么?想要什么酒?萨菲罗斯抓着他的手说,我其实只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春天的时候,已经很可怕了,城外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发现尼布尔海姆可出不进,发现深夜白色的影子,发现那个人的脸像极了被通缉的萨菲罗斯。
克劳德总觉得萨菲罗斯怪怪的,他于是翻开钢琴的琴盖,给萨菲罗斯弹奏母亲教给他的谱子。他问萨菲罗斯喜欢吗?像个少女一样。萨菲罗斯点点头,他说上帝会喜欢。克劳德不太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上帝喜欢,萨菲罗斯应该也会喜欢。冬天里的柴火并不旺盛,克劳德的脸却是红彤彤的,他知道了吗?他会杀了自己吗?萨菲罗斯感到害怕。
他想要杀死克劳德,却不想和他离婚,他还想结婚,还想和克劳德结婚,还想和他拥有一个婚礼,还想让别人知道,萨菲罗斯娶了克劳德。
但是,他又害怕克劳德会杀了自己。
因为他从一开始的欺骗,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是完全的真心。
村子里有一个很小的剧院,克劳德经常拉着他去看话剧。萨菲罗斯和他讲话剧背后的东西,他说我见过这个剧作家,他是个会抽烟的老头,把他的妻子用烟熏回娘家了,萨菲罗斯还和他讲起都城的红色剧院的天花板,讲起剧院上紫红色丝绒的椅子,讲起和这里的演员相比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的话剧演员。克劳德只是静静地听着,这里的剧从春天演到冬天,总共只有十二部剧本,还有几篇是后来人自己写的,章法不全,歌曲混杂,带着浓重的乡土气息。
“你说,我想要成为你,需要走几步?”
克劳德说完的心像一个铁皮鼓,轰隆隆,震撼如同雷震。萨菲罗斯看着他的眼睛,深深地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眼睛,在灰暗的天穹下,在克劳德心震如花的瞬间,他说他爱他。克劳德没有理由怀疑了,没有理由的相信了,他说爱,谁能怀疑爱的重量,就这样落在他的身体上,让他无法忍受。克劳德觉得他是真心的,任何一个人的心都不会再比他的深刻,他也回应说我爱你,他说的是真心的,在这里,灰暗,阴郁,角落长满霉菌和蜘蛛的尸体,克劳德想他该有多幸运,无论这个人是不是萨菲罗斯,他现在已经拥有一个人的心了。萨菲罗斯给他的心抽动起来,让他细瘦的身体充满着血液,让他从舞台的下面,一跃成为演员那样兴奋,头顶的时钟呜呜的转动,上帝的翅膀笼盖恋人的身躯。
妈妈知道了该有多高兴?
克劳德问萨菲罗斯为什么,萨菲罗斯只是看着舞台,他笑着说因为我总希望你幸福。克劳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向死亡的女主,倒在男主的身后,男人脚步轻盈,而死亡就像他的脚步一样。
“她死了。”
克劳德看着舞台的灯光暗淡下去,他只知道女人的死来源于男人的欺骗。
“她会原谅他吗?”
萨菲罗斯突然听见克劳德这样说,他想要知道克劳德心里的答案,于是他抚摸着克劳德的腰,问他的想法。
“会的,因为作家们总想圆满。”
“我也想要圆满,我也想写一个出来,可是剧作远不如生活。”
萨菲罗斯哈哈笑起来,惹得克劳德觉得很尴尬,并没有人在意有谁笑起来。只有克劳德在意他有没有笑,他说这是悲伤的场面,你怎么能笑呢?
“这是悲伤的场面,你怎么能笑呢?”
克劳德看着火中的萨菲罗斯,他这样问道。
萨菲罗斯,国家的叛徒,在尼布尔海姆苟活了半年,终于在那个夜晚决定烧掉全村,继续逃亡。他剪去了他的长发,这让他像是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国家为了培养他,差点以炼金的手段刺激他,同样的人还有很多,只不过活下来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不是毁灭就是新生,萨菲罗斯深谙这个道理。他现在再也瞒不住了,春天马上来到,人会越来越多,尸体腐烂的太快,而血液又凝固得太慢,萨菲罗斯先是被人好好举起,然后又被别人砸到地上。每一次都是这样。
克劳德没有出现,他被锁在两人的家里,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弹着他的琴,祈求萨菲罗斯最后能够让母亲幸存,火光烧遍的天空的尽头,连同他的意志,他的精神,他对爱的渴望,都一起消失堙灭在火中,像一个斑斓的梦。
“我成为你,也许,只需要一步。”
克劳德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把稿纸压在琴盖下面,把花瓣撒在自己的脚下,他用鞋底印刻在花瓣上,花瓣流出它苦涩的眼泪。
萨菲罗斯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站在楼上,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漂亮玩具。
“你还要留着我?”
“我要留着你,你可以陪着我演戏。”
“我要是死了呢?”
克劳德突然说。
萨菲罗斯之前想过让他去死,但是木板迟迟没有动摇,他心里的那颗星从来都没有陨落。木板没有死,他就没有杀死克劳德的理由,他要让克劳德活下来,他认为克劳德一定会理解他。他想要成为自己,那他就会理解爱,理解他的心,理解他的挣扎和苦楚。他心里的木板永远不会死,克劳德也永远不会死。木板之死,是他给克劳德的死亡谋得的一个最好的出口,但是现在死亡没有了理由,他想让木板变成钢筋,他想让一个想要爱他的人在他身边。他的欺骗从来都是有理由的,萨菲罗斯现在下面,他的身上全都是硝烟的味道。
克劳德问他人死的时候是什么声音。
萨菲罗斯说他没听见。
克劳德说是木板碎掉的声音。
说完他急匆匆地跑上楼去,萨菲罗斯刚刚迈出几步,就听见二楼的木板一点点地碎裂,直到正宗的刀尖刺穿了木板;萨菲罗斯把正宗留在了家里,他还是希望如果有人在他背后想要杀死克劳德,克劳德能够拿起他的东西反抗。现在,都没可能了,血液一点点地渗透下来,滴在萨菲罗斯的脸上,滚烫,鲜红,和别人的一模一样,又和别人的截然不同,他想要接住,却不知道要怎么保存,明天清晨他就要走,血液会成为他的负担。他张开嘴,想要吃下去,却发现血液带着他的刀的味道,很难吃。那是太多冤魂的味道,他受不了。
萨菲罗斯没有带走正宗,也没有上楼去看克劳德究竟死没死,他把所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都留下来了,他本来想要一把火烧掉的。但是他想,万一,克劳德没有死呢?
萨菲罗斯确实很能逃,他无论在哪里都会风生水起,他遮盖住自己的脸,遮掩自己的情绪,他只露出来自己的戒指,他说他的妻子去世了,他现在是一个人,用旅行来悼念妻子。
别人问他妻子的样子,他说你们再也见不到那么漂亮的人了。
萨菲罗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尼布尔海姆。那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在了,火烧之后,泥石流,暴雨,已经将这个地方毁灭得一无所有了。萨菲罗斯以为他和克劳德的家也会没有,但是没有,在那一片荒芜的土地里,他还是一眼看见那个间屋子,他魂牵梦萦。萨菲罗斯到现在也分不清,克劳德的死亡和爱,究竟是他的遮掩,还是他脆弱的真心。
他的真心,他的心,他的妻子。他亲手杀了太多人,但是克劳德不是。
他推开门,发现门板应声而倒。灰尘砸得他晕头转向。
萨菲罗斯走进去,发现本来摆在桌子上的花瓶还在那里,一切,都是为了婚礼而摆放的东西丝毫没有动摇。萨菲罗斯看了看四周,他不想再隐瞒下去了,他也不想再逃亡了。
如果说他这一辈子都被人操控,那么和自己喜欢的人死在一个位置上,也是他最后的选择。
在克劳德死后,他第一次上了二楼。他发现正宗还在那上面插着,但是克劳德的骨头呢?却没在那里。
萨菲罗斯警觉地看向四周,他觉得是有人拿走了克劳德的骨头,是有人想要用克劳德的尸体来引诱他,他不会再上当。可是,萨菲罗斯突然想到,万一,克劳德没有死呢?
萨菲罗斯不能再想下去,他觉得很累了,无论克劳德有没有死掉,他估计都会很恨自己。这个世界不缺一个恨他的人,可是萨菲罗斯由于欺骗,失去了一个珍贵的,爱着他的人。
萨菲罗斯砸穿了二楼的木板,他用绳子挂在二楼的房梁上,他静静地看着一楼的装束,抚摸着钢琴的琴盖,他不知道怎么弹,却也翻开盖子,他看见了克劳德的稿纸,看见他写的几幕话剧,其实他写得不好。
他写的是简单的故事,写一个小孩想要月亮,于是月亮变成一个俊美的男子陪在他身边,当月亮要走,孩子问他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拥有月亮。
“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成为你。”
萨菲罗斯觉得自己太过愚蠢,而他已经孤身一人了。他把头颅挂在房梁事儿绳子圈中,想要在这里死亡。他不能再骗任何一个人了,这样会骗了自己,他讲了太多谎话,装作自己情深不寿,装作自己悲哀满身。
“咚,咚,咚。”
萨菲罗斯想要死,却听见有人敲打他家的门框。
“有人吗?”
萨菲罗斯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他暂时放下了他的死亡,走下楼去,逆着光看过去,是个很稚嫩的男孩,扎着低低的金色马尾。他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有场婚礼,我来赴约。”
萨菲罗斯睁大眼睛看了看,发现他和克劳德真的很像,可是,萨菲罗斯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他不是克劳德。他怎么样都不是克劳德
葬礼(寡妇云)
我参加了丈夫的葬礼,人们都瞪着他们的眼睛看着我,我要求他们全都穿着黑色到场,只有我里面夹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这是我们结婚的时候穿的,他们都看着我,胸前别着白色的花。
女人们的脖子上缠绕着白蛇一样连续不断的珍珠,长长坠坠,提溜着她们的脖子,她们很愿意来安抚我,红着眼睛说这样的美貌也终会消散,她们凑在我耳边,告诉我人总是要活下去。男人们相对来说更加自得,我不喝酒,于是把整个酒庄都打开,让他们尽情享受,他们一个个走到我身前,告诉我这栋古堡的价值不菲,告诉我丈夫的遗产有多少,还有人用手抓住我胸前的石头,更有人站在门口,用审视的眼神打量我。
我的丈夫说绿色的很漂亮,很衬我的皮肤,我答应他有任何重要的场合我都会带着绿色的领带。至于领带的打法,总是他教给我的,他让我站在镜子前,手从我的身后绕过来,环绕着我的脖颈,抚摸我存活皮肤下的动脉。我以为他是在给我打领结,其实那个时候他在看我胸口的宝石。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由于角度问题,我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上半张脸就这样消失在镜子边缘的花纹里,堙灭了,像花一样绽放又死亡。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强大的种族了一样,他总是俯视着我,审查我的一切,而我像个盗贼,抓着他的手,抓着他的宝石,不知道抓没抓住他的心。
他告诉我许多医生的知识,告诉我从哪里割开气管会一击毙命,他告诉我他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解剖死刑犯的尸体的样子,我坐在床上瑟瑟发抖,宝石就放在床头,我看着他,他在灯下用手笔划出手术刀的姿态,漂亮优雅,一双手腕骨像是教师打在我手上的木板一样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那个时候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那些人都是没死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也这样看着我,他笑着说我和他一模一样。
“这才是我拿刀的意义,让他们真的死掉。”
他扶着我的手,让我去摸他的喉结,让我记住他皮肤下的温度,告诉我从四十五度角插进去,人是死得最快的。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
“杀的人太多了,如果不快,他们就会伸出手去抓伤我。”
我不明白,如果没死,为什么一定要死,如果死了,用什么证明曾经活着。
来客要求看我丈夫的尸体,我没同意,我说他已经面目全非了,被火烧的,只剩下几根骨架了。警官们看着我,他们盯着我看,我知道我躲不过,于是睁着我五天没睡的眼睛也这样看过去,我知道我眼角的红是因为充血,我也知道他们能看出来我嘴角干裂,脸庞消瘦,喉结扁塌,身骨只剩一口气。
“您要一直这样看一个寡妇吗?”
我出声,适时流下一滴泪来,像是欧泊。
后面有人在切切地笑着,如果他在,他会觉得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喜剧天赋。
“不是,冒犯了。”
我点点头,黑色的棺材被我推开一角,里面堆满了我采摘的新鲜水百合,花蕊是红色的,血一样,毒药一样,死亡一样,推开棺材的一瞬间,花香掩盖了尸骨的灰土味,我让他们来看,一个一个的前来悼念,再也没有人敢看着我的眼睛,我只能看着天空一点点地阴沉下去,等到葬礼结束,就该下雨了。一旦下雨,宝石里面就会有紫红色的光泽。
他们都在乎这件古堡的价值,我不在乎,我在乎这颗宝石。我还没来得及把它拿到市场上去估价,他就死了。他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被火烧死的吗?他们都这么想,可是他们也是这么想死刑犯的。
我坐在雷雨交加的阁楼,床上只我一个人,明天,我邀请了摄影师来给我拍照,后天以及以后的一个月,我邀请了最负盛名的画家,我想要知道照片和绘画的区别,像是想要知道我的葬礼和我的婚礼有什么区别一样。
我一个人站在镜子前打着领带,可是这不是我的手,我的手没有这样宽厚,也没有这样灵敏,我明明还没有学会打领带。我抬头,想看见他的下半张脸,却只能看见一个尸体的气管,这是我把他泡在了福尔马林中。这是我的计划,独吞宝石的计划。可是他死了吗?我以为他死了,可是,我还没有学会打领带,我转过头去,他没在这里,也没在标本的罐子里。
女仆送来照片,我看见绿色的幕布下,他的脸发霉似的,一丝一缕挂在我的头顶。
“你看见他了吗?”我问女仆,她问我什么意思,见我不说话,她又说照片真的很漂亮。我把这小小的照片挂在床头,又不满意,挂在他已经失踪了的标本罐子外。半年之后,巨大的油画送到我的手里,我又问女仆,你看见他了吗?
女仆笑着和我说先生和夫人特别的恩爱,这张画画得真好。
可是我却说不出来话,我这时候没看见他。
第七把蓝色的剑(萨的家庭诅咒)
你是我生命里幽幽潜行的过客。
克劳德把药放进酒杯里,他背对着萨菲罗斯,看着红褐色的酒液慢慢盈满月白,那是月亮的颜色还是自己的眼睛,抑或是自己的眼泪,他早就分不清了,一把剑贯穿整个酒杯,留下一道随着波纹断裂的裂缝。
“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克劳德脱下自己银白色的睡衣,裸着身体坐在床沿边,把酒给萨菲罗斯递过去。
“你知道的,我不敢睡觉。”
萨菲罗斯看着酒,他看见这红色如同血月一样的东西,他眼睛非常敏锐,他看见了这里面漂浮着的一只红色虫子。他不想变成这样的虫子,他不想死,于是他光是看着它,却不动嘴,嘴巴一张一阂,像只愚蠢的鱼。萨菲罗斯可不愚蠢,这是这样说罢了,他摆在人前的样子和在克劳德面前不一样。
有的时候他是心甘情愿的,有的时候他是被什么人冥冥中用铁钳夹起来的,那又有什么呢?萨菲罗斯不在乎。萨菲罗斯很在乎的东西就在他手中,他因此才会获得一次喘息的机会。
人往往都是这样,抓得住了,就能活下去。
抓不住了,心脏就会堙灭。
“有我在,你还用害怕什么?”
萨菲罗斯点点头,接过克劳德手里的酒,顺着克劳德的方向伸过去他漂亮的头颅,克劳德心下恶心,却又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头。他的手法像是抚摸一只马上死去的沙丁鱼,马上要被做成罐头,身上闪着银色的银磷光。他的身体非常健康,克劳德已经失去了很多认知,他不知道萨菲罗斯有多高,体重怎样,那些药足够吗?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搬走?”
克劳德问道,他讨厌这个古老的房子,于是他一直看着萨菲罗斯手里摇晃着的酒杯,看着海浪一样的酒液不停地翻滚,滚烫,要把他的神经烧起来了。萨菲罗斯没有说话,克劳德知道他决心不定,简直就是一艘帆船,在远离岸边的海面上飘扬四荡,外面雷雨不停轰鸣,扎着他的心脏,他突然消失了刚才的恶心感觉,他闻到了海风的味道,死亡像是鹰爪一样扑在自己的窗棂,撕裂着,嚎叫着,奔涌着,想要把人吞噬而去。
克劳德微微倾斜过头去,听着海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靠近窗户的那一侧全都是萨菲罗斯收集的海螺,用钉子固定好,就挂在那里,白色的蜡花融化,铺在工作台上,克劳德已经厌烦于处理它们,他和萨菲罗斯用这些蜡烛划清界线,什么时间这些蜡烛流淌到屋子的另一侧,什么时候他就会和萨菲罗斯住在一间房间的两侧。萨菲罗斯实在收集了太多海螺,直到它们悬挂在头顶,随时有可能砸下来杀死他们,克劳德这才惶惶不安地和他说要不要这些海螺给未来的孩子做一个摇篮上的玩具。
萨菲罗斯同意了,他很少同意事情这样快速,尤其是在孩子这件事上,萨菲罗斯总是表现得犹豫,忧虑,有一种丝丝缕缕的灰色天气的错觉,冰晶围绕在他的身侧。克劳德很讨厌这样,不过他没说出来过,他讨厌浑身冷酷的人,这样的人从心理身体来看都不健康。
说起孩子他有些愁容,之前不是这样的,他很害怕新生命的诞生,他曾经有过四个兄弟姐妹,不过都死了,他抱着他的玩偶,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一个孩子死去,在第三个孩子死去的葬礼上,他抓着自己的衣角,和最后仅存的哥哥说我们不会再害怕死亡了。可是哥哥也死掉了。
萨菲罗斯学着母亲把自己的房门锁起来,他说如果我装作死亡,那么我是不是就不会被带走了?母亲就这样抱着他,说萨菲罗斯绝不会被带走,萨菲罗斯是妈妈最好的孩子,萨菲罗斯不会死掉。
萨菲罗斯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家族的诅咒。
有一把剑,会在夜里刺穿人的心脏,让他们灵魂先于肉体死亡,直到某一天,他们就死掉。为了诅咒的延续,总有一个人会活下来。孤独的,无聊的,等待着新生,等待着死亡。萨菲罗斯曾经提问过如果他没有孩子,那么诅咒会不会在自己这里断送?只不过没有人回答他。暂且,没有人能够放弃爱,或者说放弃繁衍这样的一个恶心的话题。爱和诅咒都是一起来的,一起贯穿着萨菲罗斯的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克劳德,这是个意外。意外之外,他总觉得是命运的安排,他还以为他爱上了一个人,是诅咒让他爱上的。
所以,曾经,在很多时候,萨菲罗斯想要杀死克劳德。
“把酒喝了吧,喝完就睡下。”
克劳德抚摸着萨菲罗斯的脸颊,摸到他长出来的一些坚硬的胡茬,这样的胡茬在手里的感觉像是玫瑰留下来的刺,不至于刺穿手指,但是绝对难以忘记,像一个甜蜜苦涩的青春期美梦,梦见自己会爱上一个最漂亮最有才能的人。
克劳德亲吻了他的头顶,他知道萨菲罗斯的母亲就是在夜晚去世的,他把这一切害怕都归咎于萨菲罗斯母亲的死亡,于是他模仿着所有母亲会做的动作,给他献上晚安吻,让萨菲罗斯好受一些。但是克劳德不知道的事太多,萨菲罗斯不讲,他也就不知道诅咒有多么根深蒂固地长在萨菲罗斯的身心里,他心里被折磨得摇摇欲坠,表面上却还是那样平静淡漠。
“还会害怕吗?”
“不害怕了,只是不太想做噩梦。”
克劳德坐在他身边,起身要走。
萨菲罗斯盯着克劳德的眼睛,总觉得他今天有事,他在看的东西其实一直是酒,他很怕酒洒掉,或者说是他很怕酒没有被指定的人喝下去。于是萨菲罗斯把酒喝下去,他掐着克劳德的脸颊,一把环抱住他的身躯,他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克劳德的腰背上,血液一点点地渗透出来,带着海风的味道,遥岸一只鲨鱼吞噬海豹,克劳德被迫喝下了萨菲罗斯递过来的酒。
他们现在都身重剧毒。
萨菲罗斯在克劳德的身上喘息,不停地用自己的东西把克劳德贯穿,克劳德从来都不太能接受萨菲罗斯这样的动作,很痛,毫无快感,每次把他的穴道撑开的时候,克劳德都隐隐约地看着天花板,觉得天花板会塌陷下来。他的腿根洼陷下去,撑满酒液和克劳德柔软的腿筋,萨菲罗斯一双手就可以掐断他的胯骨,每次都想铆子,把克劳德的腿和要钉死在自己的身下,不管外面的风雨如何,萨菲罗斯从来不肯松开手让克劳德这样逃离。
“不可以了,萨菲罗斯……”
克劳德小声地在萨菲罗斯肩膀上喊着他的名字,他很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痛,他感觉得到玫瑰的荆棘要刺破他的肚皮,大洋的暖流顺着腿心喷洒在米白色厚重地床单上,头顶的海螺摇摇欲坠,马上要掉下来一颗砸瞎克劳德的眼睛。
“我很痛……我很痛……”
“哪里痛?”
萨菲罗斯以为他是在床第间的玩闹,于是把他的下半身全部折过去,把他的膝盖窝对着自己的身体,一双手死死压住克劳德的肚子,不让他动弹一点。
克劳德痛苦万分,他已经分不清是药的作用还是那个未卜的孩子在闹,他不知道药会不会毒死他,一如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肚腹里一样。
他觉得他要死了,遇见萨菲罗斯的前几年他总有这样的感觉,现在这样死亡贴面的感觉又默默地生长出来了,他开始透过屋顶看向月亮,用死亡的眼睛凝视宝石和月亮的阴影,月球的形状就像是自己的胚胎。
“为什么要走?”
萨菲罗斯咬住克劳德的一侧脖颈,他舔过克劳德的耳廓,一点点地啃食他的呼吸,直到克劳德浑身战栗,腰部死死地顶上去,肋骨紧锣密鼓地凑在一起又分散,他是要死了,爽得,痛得,总之他死了也会是这样翻白眼的样子,像只死前分娩母鹿。
“我害怕死。”
萨菲罗斯听见之后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的一头银发缠绕得简直不像话,一团乱麻。
“你不知道,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所有的兄弟姐妹,全都死在这间屋子里。”
“……我知道。”
克劳德起身抱住萨菲罗斯的身体,他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珍珠一样的胴体因为两人的摩擦磨损着,身下早就是泥泞不堪,交媾是一种非常隐秘的事情,当海上飘来风声,先祖的灵魂游荡在紧锁的门外,他们就该停止。
“我也会死在这里。”
克劳德抱住萨菲罗斯的身体,他报复性的咬死萨菲罗斯的头发,想要把他融化进自己的身体一样尖叫悲痛,然后留下眼泪。
“你非要信那些诅咒吗?”
“不是。”
萨菲罗斯的嘴唇一旦张开就具有非常难以拒绝的魅惑力,他说不是。可是之后呢?他为什么想要回来?这里除了克劳德会陪他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回来干什么?
“你非要来这里死?像只大象一样回到家族的坟地才好?”
“我来这里,寻找我的真相。”
克劳德听完了这句话,却发现自己昏昏欲睡下去,怎么萨菲罗斯还是这样精神,他没喝酒。喝下克劳德配制的酒的人到头来只有克劳德一个人。
克劳德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死了,他没想到过还会醒来。醒来的时候,他浑身非常沉重,仿佛装了沙袋一样痛苦,拖着他的脚,环上他脚镣,一点点地让他只能在床上安稳。萨菲罗斯去海边了,他经常去那里,说是去捡贝壳海螺,可是这些东西越来越少了,总有一天这些海螺都不见的。他翻了翻床头柜,发现萨菲罗斯居然自己还会写日记。说实在的,他写字实在太差,应该是没有人教他让他乱画的,克劳德看了二十多页才能看清几行,他能看见萨菲罗斯说自己很饿,说自己的一个金色的娃娃,还看见萨菲罗斯说自己想要吃掉一个船长,这样他就可以拥有一艘船了,在最后,其实这一切都非常无疾而终,萨菲罗斯说明了怎样离开这栋屋子的。
是母亲杀死了父亲。
但是母亲在半路也死掉了,这是萨菲罗斯说的。
“没有人能脱离这里。
来到这里的人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没有人提起我的娃娃,
因为在十岁的时候,
它就已经被抛弃了。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第一个逃走,
应该是我的娃娃。”
克劳德缓慢站起身,他看了看四周,萨菲罗斯不在。
他消失了。
克劳德没有死,这都是萨菲罗斯的功劳,但是现在他把自己禁锢起来了。他想杀了自己,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悔过了,现在又想把自己禁锢起来,因为他要逃走。萨菲罗斯不允许克劳德作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克劳德很痛苦,很恶心,他一想到昨天晚上又和萨菲罗斯交缠在一起,他俩的身躯又这样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就开始疯狂地拒绝自己,拒绝萨菲罗斯。
克劳德曾经是很爱萨菲罗斯的,因为他总能感受到这个男人随时表现出来的理性和魅力,在某些时候散发出的一些翅膀粗细的脆弱,还有那么一点,很微弱的一点病态的凝视。克劳德起初并不在乎,可是他逐渐明白萨菲罗斯每一次亲吻他的时候都想要从他嘴巴上咬下来一块肉的情不自禁。
“为什么你会这样?这样很痛。”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我想我妈妈了。”
克劳德再也说不出来话,他抚摸着萨菲罗斯的胸膛,他问萨菲罗斯的家庭环境,萨菲罗斯说他有死去的兄弟姐妹,现在他们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是正常的,社会架构被瓦解……”
“不正常。”
克劳德抬头去看萨菲罗斯,并没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暖。
“被解构的人应该是我。”
“萨菲罗斯,我没懂你的意思……”
“你觉得我是最好的那个吗?”
“是。”
“这就是我能活下去的意义。”
克劳德还是不懂,他听说萨菲罗斯的老家在一座高高的山崖上,爬上去非常危险。曾经他的祖父就是这样摔下去死掉的,下面有一只死亡的雄鹿,鹿角穿透了他的心脏,正正好好。而让人们看过去,鹿角变成了一把蓝色的剑,血液早就干透。谁也拔不出来那把剑。至于祖母,死亡则更为蹊跷,听说是这把剑从她的故事书里跳出来,杀死她时候顺着窗户逃走了。至于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个个都有癔症,一个把电灯当作灯泡,手去触碰电线的时候,剑穿透手指,顺着手臂刺穿心脏,另一个一直认为自己会变成神话里的女神,在早晨太阳初起的时候想要抓住阿波罗的太阳车,最后被灼烧至死,剑插在她焦烂的胸口,还有一个开门去取外卖的时候在生日那天被杀死,最后一个哥哥和萨菲罗斯很像,他因为没法对一只鸟开枪,于是被鸟啄死了。样子很惨,头骨裂开,剑穿透了他的整个人。
萨菲罗斯以为克劳德不会有下一代,于是他才肯把克劳德带回家里,他想要证明诅咒的不可行性。他非要找到那把蓝色的剑不可,非要用爱来证明他不会死,不会再有人来代替他,不会再有人战胜他,他要做这个家族无论何时何地提起来都无法代替的存在。
萨菲罗斯在这栋房子里四处寻找那把剑,杀一个人就是一把剑,到他这里除去母亲的凶杀,和母亲的车祸,应该是第七把。他见证了兄弟姐妹的死亡,见证了父母残杀,他再也不想死了。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克劳德,他也要小心提防着,关于克劳德究竟有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这一切都是虚无的,没有证实,没有缘由,没有道理。
于是在一间屋子里,长长的蜡烛把两人分隔开,克劳德呼唤着萨菲罗斯的声音彻夜回荡,却没有什么回应。克劳德本来就在这间被诅咒的房子里极度抑郁,现在更是崩溃万分,他比萨菲罗斯更想要找到那把剑,那把可以杀死萨菲罗斯的剑。现在,他们更像是做一个赌注,谁先找到剑的赌注,谁先找到它,爱的对方就会死掉。
萨菲罗斯最后把目光瞄准地下室,因为他记得他从小生活的房间和这里任何一间都不一样。他生存的空间,更像是一个狭小的实验室。里面全都是冷酷的金属,但是在第一个孩子死去的时候,他就允许上到上层空间去了。萨菲罗斯撬开了地下室的门,里面没有人再在里面了,就像是他的记忆,里面荡然无存的家庭,毫无意义的死亡,心惊肉跳的葬礼和永不停息的大海。
“我不会死,我不会……我会成为最好的那个。”
他推开门,看见克劳德站在里面,手里没有那把剑,只是环抱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他穿着银白色的睡衣,衣服上的红色垂落在他的腿上,顺着他的脚踝,流落地面,硕大的罂粟花绽放开来。
萨菲罗斯后退了一步,觉得这终于是他的死期降临了。
“孩子出生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那天晚上你喝酒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讨厌会睡下的晚上,而且我要看见你熟睡。”
“你想要一个人清醒。”
“对。”
“你害怕诅咒,害怕你的孩子出生你就会成为那个死亡的下一个人,成为族谱上的一页。”
“我不害怕诅咒,我想要成为唯一的一个,这从来都不是难事。”
“现在,你想要成为什么唯一?你已经是家族里唯一的一个人了。”
克劳德步步逼近,他走一步脚下的红色就蔓延一次,步步流淌下他的生命。在这片蓝色的世界里,克劳德的红色简直扎眼。
“如果,我真的会死,你的唯一就是你怀里的这个孩子了。”
克劳德伸出手去,对着萨菲罗斯的腹腔捅了一,萨菲罗斯低头看下去,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只海螺,它的尖那样锋利吗?萨菲罗斯看见血液流淌,自己却没有痛感,他看见克劳德的嘴一张一阂,看见他怀里的孩子其实是自己在实验室里最宠爱的那个金色的娃娃。
“是你吗?我的玩偶?”
克劳德抱住萨菲罗斯,他亲吻萨菲罗斯的嘴唇,吸取两人之间汩汩流淌出的红色液体,这是治疗癔症的良药,现在他们都是疯子。
“我是,我还是你杀死的四个兄弟姐妹中的一个,我是你的妻子,你的母亲,你没出生的孩子。”
“不是我……”
“我还是你家族的诅咒,睡吧,第七把蓝色的剑刺穿你的胸膛,我们回到最初。”
“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还会害怕吗?”
“不害怕了,只是不太想做噩梦。”
雪兔(cc萨ac云)
我们总有一个藏着的雪夜,步履不停。
克劳德很久都没有穿上自己的作战时的衣服了,那件带着高高的领子,裸露出他坚强肩膀的衣服已经破损不堪,孤伶伶的落在阴影里,像是一只死掉的蝴蝶。他应该一把火烧掉这件衣服的,也许足够用来取暖,也许足够用来让他失忆。过去的事情如飞烟走石,升到空中又快速地落在人间,水汽飞速上移落下,成雪成雨成霜,成为沾染灰尘的湿土,成为冻结了克劳德门窗的枷锁。
克劳德生了病,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他其实很期待死。越是能永生,就越是期待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葬礼,得不到的平静。现在就算是在梦里,他也经常能听见雪兔刨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它想在自己的房间里下崽子,克劳德撑起他的身体,雪天是看不见雪兔的,他只能看见雪地上残存的脚印,一只一只,一深一浅。克劳德只是撑了几秒钟就继续急促地躺到下去。
他把自己所有的能保暖的东西都压在身上,高高的落起来他的身体。这些东西太厚,厚到克劳德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他只能感受每一次咳嗽时候带来的颤抖,轰切切,轰切切的。雪兔每晚都会来刨门,克劳德每次都能听见,只是他没力气。他想着雪天过了就好了。
克劳德曾经伪装过学生去往教室,他想要研究自己的身体,却没想到人的复杂比他的心更加震撼,他捧回家那么多的书籍,要把他压垮,他越是了解,越是觉得人能够存活的诡异性,对于活着,人体像是一架机器,转悠悠的,绕着心脏和大脑,不停奔波,劳碌,一辈子都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了,于是这个人就真的停下来了。克劳德也想停下来,他低头咬开自己的手指,血液迸发的时候其实可以看见一个人的。
“我觉得我要忘了你了。”
“我会回来的。”
“你回来我就杀死你。”
他只是笑,再也没有答复了。
他回不来的,克劳德知道,他把萨菲罗斯彻底断送,一次,两次,三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游戏不会这样戏耍玩家,杀一个反派不能动用这么无聊的方式,坏人有那么多,其实也不只是萨菲罗斯一个。可是,对于英雄克劳德来说,他确实只需要面对一个萨菲罗斯,无论身在何处,他的成功往往是带着萨菲罗斯死亡的,他的成功原因在于萨菲罗斯的失败。
于是终于在某一天,克劳德合上最后一页纸,他开始诡异地想,自己,也许是萨菲罗斯死亡的丰碑。他的永生,是为了纪念一个人伟大的,不堪的,命中注定的,本不应该出生的死亡。对于死亡的抗议,克劳德曾经在指尖的血液里听见过萨菲罗斯说。他说死亡是一种游行,反抗是从出生开始的。克劳德其实很想和萨菲罗斯好好的聊一聊,但是当他意识到他的永生是为了纪念萨菲罗斯之后,他就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他病了,病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善于思考。他先是想萨菲罗斯的出生,想到自己的出生,他把两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交织的阶段,紧密跟随的阶段,两人紧紧敌对的阶段,还有他自己一个人的阶段都想了一遍。之后他想,自己得永生也许只是萨菲罗斯的一个招式。
“我在梦里吗?”
克劳德喃喃自语,他趁着还能活动的时候把那些有关人体的书全都烧了,火焰非常烤人,但是克劳德已经完全不记得温暖是什么样子了。他觉得最温暖的地方在人类的拥抱,他上一次拥抱一个人是在杀死他的时候。
“如果你能死得早一点就好了。”
克劳德的眼睛通红,他人生中太多的苦难都是他造成的,他是自己从出生起要对抗的另一个强敌,他把自己作为村落少年的人生彻底毁了。他年轻的时候妄图成为萨菲罗斯,再之后决定杀死他,他的成功和伟大,在于他打破了所有的妄图,他的欲望,野心,甚至是一点少年时期绮丽的猜想,全都破灭得一干二净。他被高高的举起,身上覆盖积雪,身下全都是因他献祭的悲哀。
克劳德重病缠身却无法死去,雪兔夜夜来刨动木门却无法进来,克劳德永远停留在了质变的档口,子弹脱离枪口的一刹,他是一切定理的谋逆者。克劳德这才意识到,他似乎也变成萨菲罗斯一样的人了。只是他不肯承认,他病弱,苦痛,最后还是无法死去,仿佛萨菲罗斯追求的东西现在都来到他手里了。
他没什么食物,如果说萨菲罗斯剩下什么给他,除了衣服上的孔洞,就是那把正宗。正宗的刀柄上被克劳德刻下自己的名字,他把正宗卑劣地归为己物,这样谁来都抢不走他了。
雪兔还在刨门,咚咚咚。
克劳德看见最后一页纸烧得一干二净,他还是没想好怎么才能死。他恨也恨了,爱也爱了,只不过都没说出口。而且很可悲的是,他再次咬开手指的时候,萨菲罗斯再也没有出现了。
克劳德艰难地爬起来,发现雪已经积满了他的窗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他病好的时候可以吗?如果不可以,他要一下栽进雪地里,用铁锹豁开自己的头颅,他不想再让本能牵制着他了让他活下去了。一直作为提线木偶总有一天会断掉的。风吹起来很大一层雪,呼散散的全都呼在克劳德的窗前。
雪兔没再刨门,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
克劳德觉得这地方不会有人来,于是他想是雪兔换了它的方式。克劳德睡不着,他听着敲门声,把眼睛看向雪花间的缝隙,透过瓦蓝色的窗户,他看见丛林里的灯光,像是灯塔,像是繁星,抓着他的思绪,一点点地跑向很远的故乡。
“碰碰碰。”
窗子前出现很大的人影,直接盖住了克劳德的视线。
克劳德被惊醒,他抬起头来,发现他连抬头都很费劲。他刚才感受到了非常奇妙的虚无,那也许就是死亡。
那个人把窗户上的雪扑下一块,然后把嘴唇贴近,手指着门那里,声音传播得非常微弱,剩下到克劳德耳朵里的就没留下什么了。
“……什么?”
克劳德尽力辨别他的口型,什么兔子,什么母亲的。克劳德不管外面风有多大,雪有多么刮人,他现在想要听到那个人的话,于是他变成了之前的那个英雄,撑着他最后一点力气,抬动手指,然后撬开窗户的插销。
铁质的轨道轰隆隆地像是火车,克劳德生命中的轨道被彻底打破,那个人的下半张脸赫然露出,可是克劳德再也没有力气关上,一旦打开命运的门,好像这一切都是必须要闯进血液的药品,狂风暴雨,必须侵袭他的身体,啃噬他的骨头。
“外面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就在你家门口……你生病了先生。”
萨菲罗斯弯下他的腰,露出自己的脸来,他围着非常精致的棕色围巾,围住他的脖子,他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只是他来提醒一下,想要把它们带进房间也好,推开房门的时候注意一下也好,他没想过这间屋子里能够是这样子的,从外面看,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家,可是推开窗户,他只能看见一个接近死亡枯萎的男人和即将熄灭的火炉。
凋零的月季。
克劳德很想喊他的名字,可是他的嗓子干透,根本说不出来话,变异的细胞吊着他的心脏跳动,他确实要死了,可是他知道他注定死不了。
“您家里还有别人吗?”
克劳德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情绪,他把他人生里所有出现过的情感全都杂糅在这一刻,锋利如刀割,全部苦汤一样的蔓延上喉咙。现在,为什么还要出现?是来带走他的吗?是来杀他的吗?是来带他挽回什么的吗?
但是克劳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终于摇了摇头,就算是幻想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已经这样,还有什么能够毁灭他?
萨菲罗斯心下一动,他从来没这么慌乱过,他的肚子里突然装了一百只麋鹿,即将冲破他的肚皮,冲破窗户砸进去,于是他决定跳入克劳德的窗户,帮助他,或者是拯救他。完成一项跳跃非常容易,长发流落在自己的后背上,随着风的吹刮散在窗外。他跳进来的时候像个王子,可是忙不迭地滚落下床却像是个乞儿。
他摘下手套伸出手去抚摸克劳德的额头,他知道很多东西,想要活下去必须有着惊人的知识储备,他是英雄,这些都是太稀松平常的事。
“我叫萨菲罗斯,是路过这里的。”
克劳德的额头被敷上一层浸湿了水的毛巾,他的眼眶里滴进去了两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去,像是哭了一样。
“很抱歉冒犯到你,但是我看你病得不轻,现在又找不到医生。”
萨菲罗斯自顾自地说着。
“我还以为您是一个不太喜欢动物的人……”
萨菲罗斯的脚步停下,他看见克劳德流的两滴水,他把水当作眼泪,然后笑着说这没什么。
“但是我不是很想看见你死去,你今年有二十三吗?”
克劳德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多大,他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可是脸和身体还是年少的的样子,仿佛非要他定格下自己的成就一样。他的成就就是他的噩梦,现在他的噩梦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他再也不会嫌弃自己的长命了。他应该感谢来着,可是他说不出来。萨菲罗斯很不一样,应该说是和自己梦想里的太一样了。他总是希望萨菲罗斯没有真的死,如果他能够回到最初,那克劳德可以忘记一切创伤,可是人死了,确实就是一次非常微弱的熵增,再也回不去的。每一个人的出生和死亡都那么微乎其微,就连英雄,也是这样。克劳德的生命被摁下暂停键,所以当四周奔走,他也还是一个人站在原地,被四周行人撞得头破血流,却也还是,站在那里,直到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是叫克劳德先生吗?你本来是很简单的受风,现在发展到这个程度需要去医院。”
萨菲罗斯没有问克劳德很多问题,他只是向克劳德提了几个建议。
“你要去吗?我可以带你去。”
萨菲罗斯看见这个男人就没有什么理由的相信着他,他觉得眼熟,像是自己部下的一个十六岁新来的孩子,他又觉得陌生,总觉得他会用刀刺穿自己的心脏。
克劳德看着萨菲罗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或者是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现这真的,这个世界给他留下的是虚实难辨的阴影,他的心简直是要被猫类的尖爪子抓破,被啮齿类的牙齿啃噬坏掉。他很痛苦,痛苦的根源在于他想要往左走,想要往右走,他都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他站在原地太久,久到一个人把他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他举步维艰,难以前进又难以回头,克劳德没法决定。
“我带你去吧……”
萨菲罗斯坐在克劳德的床边,他坐下的地方把床榻压下一个弧度来,他听见克劳德细弱的呼吸,看见克劳德瘦削下去的身影,他问克劳德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要死去吗?”
克劳德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只是这一个问题他就被击打在地,无法动弹,他之前无比渴望死亡到来,他觉得死亡嘴里的泡泡永远没法在自己这里破灭,可是现在选择似乎就在自己面前他又无法开口。如果活下去萨菲罗斯也会在,如果死去依旧是没有萨菲罗斯的世界,克劳德惊觉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萨菲罗斯一个动摇的因素,决定着他漂泊的选项。
萨菲罗斯一直看着他,像是等待圣水的涌现。
“我……还不想死。”
克劳德说出来他一直想说的话,然后,合上了他的眼睛。等他再次醒来,萨菲罗斯还是坐在自己的旁边,外面的雪还在下,也许小了一点。
克劳德动了动嗓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话,他轻轻地喊着萨菲罗斯的名字。
“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抬起头看着克劳德,他确实是他。
“好点了吗?”
克劳德点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着米黄色帷帐围出来的那么一块小小的天花板。
“你是不是要走了?”
克劳德问他。
萨菲罗斯点点头,他说我要回到神罗去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不好意思……我不应该问的。”
“尼布尔海姆。我告诉你其实没关系。”
克劳德只是张了张嘴,他想了一万种警告萨菲罗斯的方法,最后,在嘴边一无所成。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是这样浪费掉的,他救不了所有人,救不了自己,救不了自己最恨的那个人,世界挽回不了,它把克劳德也留在了原地。因为克劳德的懦弱,克劳德被留在了这里吗?
其实不是,恰恰是因为他太拥有坚韧的能力,世界才给了他所有人最想要的永生,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奖励,却是克劳德挥之不去的影子。这是萨菲罗斯死前的条件。他把所有人的愿望落在了克劳德的身上。于是不管他幸不幸福,愿不愿意,他都要接受。萨菲罗斯永远都是这样,他看得见的人其实只有克劳德了,而他却无穷无尽地让克劳德痛苦下去,带着他的爱,痛苦一生。
“我会回来看你的。”
他和克劳德并肩走在一起,肩头落满兔毛似的白雪。
“如果到时候我拿来戒指请你不要意外。”
克劳德点了点头,他说好,那一刻他终于消失了一种被抛弃的滋味,他开始走动,因为当路真的出现在脚下的时候,其实走哪一条都非常艰难,只需要走就好了。
克劳德在第一天雪晴的时候回了家,他把雪兔和它的孩子们移走,然后盯着墙壁上的衣服看了很久。
他终于把这细碎的衣服穿上,它破的地方全都是正宗划开的。克劳德没有拿起自己的刀,他站在橱柜前,发现刀被动过了。是那个时候,萨菲罗斯来这里给自己找食物的时候看见的。
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吗?克劳德在刀柄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知道了吗?他知道了,那他总会回来的。克劳德害怕见面,他害怕了,非常害怕。他知道萨菲罗斯没法回来了,于是他用刀穿透了他的肩膀,血液顺着刀缝细细流出。克劳德又看向了重新燃起的火炉,眼睛里全都是橘红色的暖光。
萨菲罗斯在第二年春天回到原地,他看见一只半大的兔子,灰黄灰黄的,不好看,浑身都是泥水。他记得房子就在这里,可是他在森林里逛了半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克劳德的屋子。他搬走了吗?他死掉了吗?
萨菲罗斯的戒指攥在手心,他该走了,他再次看了看地上的灰兔子,他再也没认出来那窝兔子的来历。
“将军?”
少年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们该走了。”
萨菲罗斯回头去看,在厚重的帽檐下金色的头发若隐若现。
“你叫什么?”
“将军,我叫克劳德斯特莱夫。”
“好,克劳德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害怕死亡吗?”
“不怕。”
萨菲罗斯先是张了张嘴,然后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戒指,他把戒指和花都放在那块空旷的地上,转身和克劳德走出这里。
雪晴之后就再也没有雪兔了,克劳德想,它们应该会变得很丑。
他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叩叩叩。
他推开门,有一捧花,花里塞着戒指,内圈写着他的名字。
克劳德四下张望,可是他没看见那个人再出现。也许他是真的死了。他关上门,静静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新养的银色长毛猫,猫被他抱得痛了,喵喵的叫起来,抓伤了克劳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