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指交叠

  他甫一睁眼就面对现实,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面对自己的四肢。缓缓坐起身来的时候,纸窗外面正好有两只白鸽子飞过去,咕咕地叫,身下的丝质外衣褶皱成山脉和河流的样貌,被他手抓着。细腻的手指撑在那上面,本来应该是很美丽的象征,只是他不懂。

  他不懂什么是美丽。

  慢慢站起身来的动作太习惯,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可以做出这样的行为。他不懂美丽,不懂丑陋,不懂自己是谁,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看向自己背后的一面镜子。锋利如同刀刃,劈开周围一道黑暗,映射着他的身躯,纤细,乌黑,迷一样的眼光。窗下风声不断,灯笼不停晃动,发出类似雨前的警报,加上外面天色阴暗,他看不清。

  这里只有一面镜子,透过镜子,他得以看见自己。

  坚硬且长的黑发,黑色的外套,白色的里衣,茫然的人。他慢慢走过去,裸着脚在木板上走,完全没在担心地面上的木刺,好像是有人告诉他这上面都被漆液包裹了,绝对不会伤到他一样。

  他慢慢伏下身去,重心前移,脊椎带动膝盖,细瘦的身躯蹲在那镜子面前,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双膝,又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慢擦拭着镜面。

  那上面有一点脏,像是什么液体没有被擦干。

  在镜子里,他能明显得看出一个人的眉毛细长,眼睛有些耷拉,瞳孔的颜色接近于蓝黑色,那是一种最能吸取亮光的蓝,鼻子的样式精致挺立,父母的基因应该都是较为立体的。他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巴微张,露出自己鲜红色的口腔。在镜子前他一遍一遍地伸出手指在嘴角划动,勾着嘴角,企图能够得到更加深层的红。直到他将嘴巴撑得微微恶心,也并没那么多的收获,于是他转而把手指正触摸在镜子上。

  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有一道没擦去的液体顺着镜子中的自己滑落下去,在脸颊的尽头,颌骨的末端,变成一点一点水滴状的形状,很像是被雨淋湿了,但是他无法明白的一点是,屋子里不能下雨,那这面镜子为什么会被淋湿。

  怪异。

  整间屋子都如此熟悉却又不懂为何会这样熟知,像是一块肉被烤焦了之后就忘记了自己来自于人体还是牛骨。大脑疲惫地探索,一遍又一遍找寻陌生的痕迹,企图在那些深色的木板上找到自己的脚印,希望在无数灰尘漂泊的空气里找到属于他那健康肺部溢出来的成分,但凡有一点陌生,他都会找。问题在于,没有。这里没有丝毫陌生之处,即使大脑迟钝,身体居然还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行动自如。他甚至可以推开别的房门,看见床铺,桌台,写了一半的纸。但是没等看完他就退了出来,回到镜子前,回到那个他苏醒的地方。

  他似乎对世界物体运动规则有着天然的认知,却无法懂得情感,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可以摆出来一些动作,影子落在地面上。但是这感觉太奇特,他放下了,因为周围的寂静,焦虑的情绪满上他的胸膛,呼吸的声音变得很大,瞳孔也一直在抖,眼睫毛此刻变成了扎人的利器,他不得不垂下眼睛,把精力注意在手指上,这双手长得很白,很直,骨节窄小,没有茧。他接着看着,像是怎样都看不完,跪在原地的他,像一抹黑色的影子。幸好他跪在镜子面前没多久,他就听见有人回来了。

  门被打开的时候,木头和滚轮之间发生剧烈地声音,震动着地板,随即一双脚踩着地板出现在他的背后。他在镜子里看见是个异常魁梧的男人,削得利落锋利的短发,围着一道灰黑色的围巾,面上刺青占了全脸,看着凶恶,神色却是异常平静,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像是茶点,他像杀人犯,却又只是站在门口盯着镜子外的他。

  “惠。”

  “惠?”

  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形容女人的词汇。

  叫惠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个名字,于是低下头继续用手指抠动着指甲和肉之间的那一块没有痛感的组织。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惠没有回答他。

  “是我错了,没能在你醒来的时候在你旁边。”

  男人自顾自地说着,走过来的时候没有在地上发出一点声音。他把那一叠茶点搁在碟子里,发觉惠一直在扣动细长的手指,他一把抓住了惠的手腕,希望他停下这种容易引起血液的事。但是他有一点晚了,一如他回到这里一样。鲜红色的血液已经在指缝里流淌,一条不算长但是绝对醒目的疤痕横亘在指尖和男人的眼球中。太醒目了。那男人想,随即把惠的手指塞进自己嘴里,温热的舌头像是孵化禽类的羽绒一般裹着惠的手指。惠被这样的动作吓到,脚趾蜷缩了一下,身体也下意识靠着外面倾斜,皱着眉不肯向男人靠近半分。男人的眼睛很亮,一直看着自己,惠咬了咬下唇,口腔里泛出一股苦意,苍白的脸浮出不健康的红。血液被舔舐殆尽。

  吐出惠的手指之后,趁着惠盯着指尖的液体,男人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掰过惠的脸颊,那手指太粗糙了,掐得惠脸颊生疼,雪白的皮肤深深凹陷下去,彻底被揉捏坏了的惠看着这个身躯健壮的男人,后者则正用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呈现出捕猎者的慈悲目光,眼神上挑,眉骨将眼眶深深盖住,淡色的眉毛,猩红的眼光,惠看不懂他的眼神为何如此,有些哀求和强硬,明明是他逼着自己,他又偏偏像受苦了的难民一样看着自己。惠看着他的脸,觉得这个男人和整座屋子一样,他好像认识他们,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对情感的认知。不记得他,不认识他,对他越觉得动作和语言不觉得有什么情感,比起遗忘,惠的问题更在于他太迟钝了。他那沾满了男人涎水的手指此刻正挡在两人亲密的胸膛之间,似乎它有着绝对的能力面对两人的关系。

  惠强硬地扭了扭脖子,想要让男人松手,男人接收到了指令,松开手后依旧保持着两人亲切的距离。

  “我的名字,是惠吗?”

  他先说了话,尽管他不肯接受惠赋予的意义,却依旧肯定了它。

  “喜欢吗?”

  “名字这件事怕是由不得我。”

  惠抓了抓头发,动作太大,把脑后围着发尾的丝带撤掉了,不算顺滑的发丝就这样垂在他的后背上,有一点沉,却在本质上来说不应该这么沉。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男人立住身体,他说他叫两面宿傩,是两面家的家主,两人居住的房子是在山间的别院,只有几名仆从相伴。

  惠似乎早就知道,他用眼睛来回审视两面宿傩的轮廓,最后冷漠地问他:“那我是姓两面吗?两面惠。”

  两面宿傩听闻哈哈大笑起来,他猛然抱住惠的身躯,满是刺青的脸靠在惠的肩膀,身体一颤一颤的,笑得很生硬,惠听出来了。巨大的身体笼罩住自己,他觉得两面宿傩似乎是为着两面惠的猜测而开心的,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而他并没自如地答应自己,那事实并非他询问的那样。

  他如此强颜欢笑的样子让惠的心脏觉得酸痛不已,像是亏欠了他很多一样,但要找到根源却无处可寻,他的记忆是一团废墟,挑挑拣拣出来的东西,全都是那些框架。

  “如果我不跟着你的姓氏……我不是你的仆从,也不是你的家臣,也不是你的所有物,那我应该是谁。”

  惠问到。用所有物这种称谓颇有意思,两面宿傩笑了一下,觉得会这样的行径很有意思。惠想要知道自己的姓氏,尽管两面宿傩懂得他不会真的因为得到了正确的姓氏而开心,但对于会来说,找到了姓氏如同找到了一双木屐,他从醒来就一直裸着脚,没有木屐的他要如何落地,就算木屐蹩脚,痛苦。两面宿傩抱紧了惠,他打算拒绝这个问题。为了避免他的痛苦,遗忘是最根源的做法。如果能从母体的阴影下逃生,如果惠做得到,那他也许可以迎娶到惠,或许,惠也会自如地将自己更名为两面惠,刚才看他的意思,并没因为两面惠的名字而感到困扰。这让宿傩的心更加自信蓬勃起来,他深有察觉,惠会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名字。

  “不知道……”

  两面宿傩依旧抱着惠,他倒是很希望惠真的改名叫两面惠。惠眨了眨眼,问宿傩两人是如何相识的。

  “你是我的侍妾。”

  两面宿傩一开口,惠就浑身抖动了一下,和刚才手指被吮吸的反应类似,他在情绪上觉得怪异,但是打心里又觉得并非那么痛苦,似乎是在享受,接受这男人提供的暗示。从刚刚开始,男人就不停表现出和自己的亲昵,离得那样进,唇和唇马上要贴上的感觉,呼吸交错,眼睛里只有对方的样子。惠又咬了咬嘴唇,上面因为干燥起的皮被一口吃下,露出嫩肉明确的红来。

  惠的嘴唇薄厚适中,翘度合适,各方面来说都像是一口能吐出凌厉语言和滚烫呼吸的性感器具。欲语未语之时最是美丽。

  “我需要服侍你……但是却不配拥有两面家的姓氏,对么。”

  这话说得很怪,惠没有使用敬语,他的记忆虽然丢失,对于两面宿傩并没有什么心思,却依旧会用先前的语气来询问两面宿傩,似乎做侍妾的行为从他的潜意识里并没有被认可。大概失忆之前,惠虽然遵循规则,但是内心深处从没彻底被驯服。

  两面宿傩抓紧了惠的胳膊,眼睛突然失去了原先的那股讨好气质。

  “对。因为你是一个失败的侍妾。”

  惠听后疑惑地看着两面宿傩,希望他能够给出更细致的解释。

  “你是我房里唯一的人,却不肯听话,执意逃走。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了。”

  “什么样。”

  惠其实也在镜子前看了自己的身体,他没发现有任何伤口,难道问题只出在自己的脑袋里?

  “你被诅咒了。”

  两面宿傩的嘴角突然裂开,像一只无法被遏制的猛虎。

  “诅咒……”

  惠的脑子里是有诅咒的认知的,这种传统的,带着极端恶意的语言附着在了自己的身上。听过两面宿傩的描述,好像是因为这样的诅咒是因为他没有跟随着自己的主人。

  “你每次醒来都会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两面宿傩把手搭在惠的腰上,用鼻尖抵住惠的脖颈,血液在皮肤下疾速流淌,被宿傩吸吻过的血液不用多时就会跑遍全身。

  “尽管如此,你的身份还是侍妾。”

  惠的瞳孔骤然窄缩了一下,随后认命了似的点点头,他的手盖在两面宿傩的手背上,又绕到背后尝试解开腰带。惠的腰太细,两面宿傩两只手就要圈围住了似的,那腰带的宽度很偏大,惠解下它的时候他清楚地感知到它能同时涉及肋骨和耻骨。惠脱下衣服的时候没什么羞耻心,任由衣服滑落在臀腿相依的地方,露出自己的肩膀,胸部,阴部。在宿傩的目光下,他举起宿傩拿回来的茶点,那茶点太小巧,像是给女人准备的羹,惠将一半咬在自己嘴里,然后自如地将脸贴上去。

  比起两面宿傩的骚扰,惠居然更擅长去服侍两面宿傩,亲热地亲吻,做爱,都在惠的下意识里。也许是因为大人物都并不会对侍妾产生服务之心,于是作为侍妾的惠自然也会觉得温情的主子不应该存在。他排斥两面宿傩的亲热,只是一个劲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大抵在和两面宿傩的性爱里惠没有对爱的概念,当然现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失去了对爱的认知。

  两面宿傩很受用,他也仰着下巴贴了过去,一口咬过茶点,径直吻上惠的嘴唇。他一只手抓住惠小巧的胸部,一层稀薄的脂肪,乳头颜色淡得出奇,但是抚摸两下居然会坚硬地立在那上面,是很好的玩物。

  惠在两面宿傩的吻里囫囵吞下羹,茶点的味道一点没有品鉴出来就算了,甚至有些噎到了自己。两面宿傩的舌头对自己攻城略地,而他本人却只在乎那一口卡在喉咙和胃部之间的羹。两面宿傩的舌头宽大灵活,包裹着惠的舌头,扯着他往自己的嘴巴里送,嘴唇和嘴唇相依的部分热度极速上升,唾液蔓延在嘴角,而惠对此毫无感知,他太在乎那口茶点,于是忘记了正有人想要吃掉自己。

  惠被宿傩直接摁在地面上的时候,脸颊蹭在地板上,很痛,看起来像是宿傩在生气。惠的身下衣服已经乱作一团,双手被剪在背后,头发也被宿傩抓着,他几乎是把屁股送到宿傩的面前。

  “大人……我需要手……”

  “哦?你会听话吗?惠。”

  “会。我是你的。”

  宿傩听完之后的脸色居然看起来十分阴郁,惠不懂为什么,只有两面宿傩皱着眉,他发现这次惠对于亲吻的反应淡淡,阴茎没立起来不说,那口女人的逼也没有任何汁水,干涩光滑,宿傩的尖牙在身后隐隐啧了一下,亮闪闪的。两根手指并拢起来,顺着那道肉缝直接捅了进去。

  很干涩,两面宿傩的脸色更沉了,抓着惠的头发的手也紧了不少。惠被插入两根手指的时候猛然尖叫出声,骤然出声,腹腔都紧紧皱缩在一起,胃部的那块茶点也抽动着快要吐出来了,酸胀异常的下体让惠紧紧闭起眼睛,嘴唇颤抖着一下一下吐着气。阴茎在那一刻突然抽动了起来,在两面宿傩的目光下慢慢充血,颜色鲜艳了一点,像是活过来了。惠的尖叫真是甜美异常,两面宿傩的两根手指往下挖去,摸到一块足够硬的肉团。在手指根部逐渐溢出一点液体,惠觉得那些液体很烫,顺着外阴的肉尖滑动流淌下去。

  惠不堪忍受,抬起眼睛想要去看宿傩,阻止他一下,却没想到一抬头看见的正是镜子里的自己。

  两面宿傩扯出手指的时候扯出来不少淫液,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得更加难看,不由得又闭上眼睛,饱含赴死之心一般。两面宿傩拨开他的臀瓣,用鼻尖慢慢滑过那道肉缝,轻声喊着惠的名字。太亲昵,太黏稠了,惠只是这样想,眼泪就要掉下来一样。他感受到自己的小腹在慢慢张开,温热的舌头埋进逼肉里,淫液和软肉全都期待已久,争先迎了上去。这样良好的反应让两面宿傩很是开心,他将惠的大腿掰得更开了一点,让那道窄小的缝隙扩大,嘴唇亲吻阴唇,惠羞愧难当,两只胳膊哆哆嗦嗦地难以支撑起身体。

  “大人……不要再这样了。”

  听见自己腿间的水声,惠这样祈求道。

  “那你希望我直接插进去吗?还没够呢。”

  两面宿傩舔完那阴唇上最后一滴逼水之后这样说着。

  “希望……请您……播撒你的种子。”

  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句话,他低头看见自己额头上的汗液滴到地面上,阴茎开始发硬,估计不久也会射出去。

  两面宿傩的胸膛直接压在伏黑惠的背部,他那根粗壮异常的阴茎滚烫,堵在惠逼口的时候简直吓了他一条。惠悄声问两面宿傩之前是否自己和两面宿傩交合过。

  “有啊,那时候你比现在积极很多。”

  惠不再说话。这种插入的感觉很陌生,大概是在遗忘了两面宿傩之后,也顺带遗忘了做爱的感受。

  为什么会忘了这么痛苦的感受呢?

  惠不懂,两面宿傩只是塞进龟头,惠就已经痛得失声了,口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两面宿傩捞起惠的腰就是往里撞去,惠一直尝试吸纳那根惊人的鸡巴,却听见两面宿傩在身后说自己太紧致了,比第一次还紧之类的话。

  惠不堪忍受这样的撞击,持续地被两面宿傩压榨之后,他甚至可以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的两人毫无廉耻地交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射精了,但是那过程太痛苦了,惠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处在一种即将阴道高潮也只能注意阴道高潮的时间里。射精的快感接近于尿出尿液,惠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女人。他看着自己的黑发顺着腰垂到地面上,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弯曲,而两面宿傩不肯多说一句话,他精壮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将阴茎送入自己的躯体,用自己温热的肉温暖他的精液。窄小的逼口因为吸纳两面宿傩而吐出不少红色的血丝,顺着打出来的淫水一起滑落下去。

  侍妾,惠在心里这样念着。

  如果是因为做侍妾而痛苦,那他确实应该逃离这里。但是为何逃离也变成了诅咒。

  惠想不明白。

  他被撞得骨骼酸痛,膝盖早已经磨破了皮,惠突然想到镜子前的那些未擦去的液体。想起自己应该是有一次被抱着必须在那镜子前射精。

  两面宿傩绝对没有刚见面的时候那样温情。

  惠发际自己进入了圈套,在那稍微想清的瞬间,两面宿傩将一股浓精直接灌满肉洞,惠如释重负一般从他的手里掉落在地面上。

很痛。

02

  两人晕沉沉地睡下去,再起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这算不得是一个好天气,天色灰扑扑的,鸽子都不飞来了。

  两面宿傩做了一个梦,梦见惠浑身伤口地拿着那把刀,逼迫着自己不要再追上来。如果他再前进一步,那他会毫不犹豫的自杀。两面宿傩只记得去问惠难道自己还不算爱他吗之类的话,却只能听到惠重重地叹息声,眼泪落在火里的蒸发声,水汽蔓延了两人的距离,在那个写着两面家的牌匾下逃逸出一个足够快的身影,随即两面宿傩被火焰吞噬,连同他家族居住了上百年的地方。

  惠在两面宿傩的怀里沉睡,醒来的时候那面镜子依旧照射着两具交缠的身躯。

  惠擦了擦自己膝盖上的伤口,那是很薄的一层血痂,摸起来很有质感,像是远古时期人们用绳结交流,麻绳的质地让惠觉得安心,就算这里曾经流淌过血液和掉落皮屑,他也觉得并无不好。

  两面宿傩的身体很暖,却不会粘腻,他的火实在太干燥,惠被捂得滚烫的身体和一直裸露在外而冰冷的手指就这样出现在他一个人的躯体上。惠把眉毛蹙起来,像抚摸一只巨型森林猫那样的手法,将这个所谓夫君的头发梳理得非常细致,搓了搓刘海的发丝,让他们足够挺立在那俊朗到邪意的脸容上。

  “为什么我不记得你……”

  “因为你执意要逃啊。你逃跑的时候心里没有我。”

  两面宿傩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惠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漂亮开阔的眉心如今皱成了橘子皮,收了收手指,不再摆弄夫君的头发。

  “什么时候醒的……我完全不知道。”

  两面宿傩抬了抬眼皮,想说外面开始下雪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他有意在性爱结束之后讲些没营养的话。

  “你做梦的时候会叫床,把我吵醒了。”

  惠很想反驳,他根本没做梦,知道这是两面宿傩的玩笑,他没什么和他讲无意义玩笑的心。

  他长长的发丝垂在脸庞,阴影在脸上留下疤痕,将鼻尖分割给两面宿傩的那一侧,他自己的眼睛则在阴影里默默地观察着自己的手指。

  “我当时,要逃到哪里。家吗?”

  惠问。

  “不会。你很讨厌你的本家。”

  两面宿傩侧过身体,撑着脑袋看着惠。

  “剩下的你不会想知道的。”

  两面宿傩伸手包住了惠的手,有力,坚硬,滚烫的肉和骨裹住了惠浑身最凉薄的一处。惠为之浑身一颤。他不会想知道,所以要选择遗忘吗,那他是否也是这样看待自己和宿傩的。

  “是他们把我卖给你的吗?”

  惠问。

  两面宿傩露出讥诮的笑容,否定了惠的观点。惠明明这样聪明,却事事猜得有偏差,桩桩都是灰蒙蒙的,两面宿傩朝他发誓,真相没有那么晦涩。

  “那请告诉我。”

  惠没挣脱掉宿傩的手,他很得意有一只手这样握着自己。他不懂为何自己会逃跑,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被诅咒。说实在的他其实很喜欢面前的这个人,包括刚才堪称虐待的性爱,他也明显地知道这个男人抓住了所有自己身体的弱点,只是用手指就能让自己舒服,抓着自己腰部的力气是自己最无法反抗的舒服区域,他喜欢那个没有后续的亲吻,喜欢在这个人的怀里沉睡到深夜,也明白那副镜子就是两人经常性爱的记录。宿傩的身体暖得惠不肯松手,也许深冬会加剧人们相爱的程度,因为苦寒,所以一盏豆大的火也是火,更何况,两面宿傩堪比一座不会停息的火山。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两面宿傩说。

  惠眨了眨眼睛,飞快地消化着这句话。

  一见钟情,什么意思。

  “就是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要让你和我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惠的身躯抖了抖。他的身体似乎对这句话有一些反应。不知道是喜欢还是排斥。他往两面宿傩的方向倒了下去,乌黑的头发从肩头垂下,在腰部悬挂,像一张只编制了一半就废弃的丝绸。

  “我姓什么?”

  惠的声音闷闷的,他有一点犹豫,说不清是不爽还是纠结。他依旧攥着两面宿傩的手,想要从这个男人口中得到最基本的东西。

  “无所谓。”

  两面宿傩抽出了手,放在惠腰部,他的胯骨隆起,紧致的腰部塌陷下去,正好由得两面宿傩玩弄着那些头发,时不时挑逗着惠腰部的肉。让惠一阵阵地发出隐笑。

  无所谓吗,人生无所谓的事情居然包括着自己的姓氏,那么在两面宿傩的口中,还有什么是重要的,是需要去记起来的。

  他扭过头,下巴搁在肩头,问悄悄地去吻两面宿傩的唇。他喜欢这样的接触,不会让他下体湿得离谱,却让他心情变得愉快不少。

  两面宿傩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吻,等到惠又扔给他一个后颈时他才反应过来。惠以往并不会主动亲吻自己,两面宿傩想。也许这样很好,如果能够让惠一直这样,他也会很开心,这莫非也是两人能够达到和平的最佳路径。

  “你不需要过去,惠,你有我就可以了。”

  看不见他的脸,也没听见他的回答,两面宿傩只能选择去看雪,反正他知道现在两样东西的神色应该都是一样的冷。真是,惠的这么多脾气他都能忍受,为什么当时这个人还要大哭着说自己根本不爱他。

  “惠,我很爱你。”

  惠的耳朵动了动,两面宿傩的心情很不错,亲吻着他的耳后,那片神经很密,惠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你一定要记住。”

  惠点点头,大概是默认了。将一见钟情的男人强取豪夺到自己家里做侍妾,还抱着他的身体说很爱自己,惠不太懂两面宿傩,但是他懂自己。他懂自己听见很爱自己的时候的心为什么会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也懂自己眼角浅浅覆盖上的一层眼泪,虽然没流下来。

  他当然是喜欢这句话的。但是惠也想要一个真假,一个过去。不是所谓一见钟情就可以搞定的,如果自己一直失忆下去,未免不会有那一天两面宿傩把这个小侍妾玩腻了,抛之脑后了。他需要过去,不只在于两面宿傩,更在于惠的来历,他不是那种选择了只看眼前活就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人,他怕走在路上遇见了过去里的旧相识,而两人间只剩下对方一个人的回忆,自己呆呆地站在对面。或许这个旧相识拿捏着属于惠的多少回忆做筹码,借此要挟惠,惠也会因为这些回忆不得不顺从。惠很心软,尽管他能明显感觉到如果他下定决心,那么这件事情就毫无转圜余地,那也是在决定下达之后,但是惠常做的就是这一点决心在发生之前,便已经在心中咀嚼多次。

  惠在那一刻染上了杞人忧天的毛病,碍于自己并不觉得多虑,于是选择双手交叠,按下不表。

  他一直如此,算不得什么坏事,多思考一分他就越有能力活下去,偏偏他已经在两年家里了,在这个人的怀抱里,他的思虑会压死他和两面宿傩。

  “还要睡吗?”

  两面宿傩问,他把惠的身体反过来,强迫着惠看着自己。惠不再去想,他明白他要做什么,同时他也似乎懂得了一点面前男人的心思,在他光滑的腿间,两面宿傩的手就搁在那软肉上面,抚摸着惠肌肤带给他的一点甜蜜。两面宿傩的身躯壮硕,自然颅骨也更加饱满,贴在惠窄削的胸膛前,好像可以一张嘴就吃到两只乳。但是他没有,他把热气扑在惠的胸前,只能听见惠的小声哼哼,满足,排斥,但是无力抵抗。

  两面宿傩闻得到肉体上自然的馥郁气味,那是惠从独自生活起就沾染的味道,就算他在任何地方沾染了任何其他气味,这味道都不会变,在肉体相接的地方,惠的眼泪里,精液淫水里,这味道常常存在,难以消去。但是两面宿傩无法找到类似的味道,这味道甜蜜到让两面宿傩想要吃人,在惠逃离两面家后,两面宿傩常常问里梅是否人人都有可能拥有这个味道的几率。里梅无法回答,他虽然负责起居下厨,但是从来也没吃过人,两面宿傩杀过的人裹着衣服就直接扔了烧了,谁会去吃。虽然两面宿傩最后停止了这个念头,因为惠的重新回归,他不再需要追寻关于惠的气息的仿品。惠的回归让他舒适,平静,不再像狮虎一样找寻活人的痕迹。

  惠隔天看着面前的和服发愁。折叠得四四方方的衣服看起来厚重,惠用手挑起来那面料,黑色的底色,上面是金色靓丽的花纹,似乎是仿造火焰的图案,搁在手里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是他受伤的膝盖,在阳光下非常美丽地反射着光芒,刺得惠的眼睛睁不开。

  两面宿傩一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人赤裸着身体要穿上那件衣服。

  “喜欢吗?”

  两面宿傩问。

  说完顺势将衣服披在惠的身上,布料很厚实,压在身上却一点不冷,明明在地板上放了这么久也没有染上一点冷气。这时惠才注意到两面宿傩的衣摆袖子上也有着那些图案。

  “很正式,有什么事情吗?”

  “害怕了?”

  “没。只是因为我谁也不认识。”

  惠如是回答,他在两面宿傩面前站好,清洗过后的身躯残留一点痕迹,惠祈求两面宿傩把自己的衣领调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为什么?”

  “我想没有人愿意知道两面家主荒淫无度。”

  两面宿傩挑着眉毛,问他不过和他睡了一晚,怎么就荒淫无度,脖子上的青色痕迹究竟是人咬的还是蚊子咬的,还是什么野男人的手笔,外人从何得知?

  惠无心和他计较,他不愿意出面丢脸,问宿傩自己一定要去吗。

  “我不过一个妾室。”

  惠举着自己的胳膊,问他。那上面仔细看过去居然还有暗纹,隐隐约约在暗光下能够看清是什么花纹的图案。这衣服估计造价不菲不说,应该还是量身做的。

  “那我房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带谁去?”

  “一定要带房里的人吗?这是什么聚会,犯得上带着妾室去撑场子。”

  惠虽然这样说,但是面对两面宿傩他却没有脱下来衣服的勇气。

  “我需要你。”

  “里梅呢?”

  两面宿傩太阳穴跳动着,他一把掐住惠的脸颊,指甲嵌着肉,让惠集中精神看他的眼睛。

  “只有你配和我一起走。”

  惠觉得不爽,皱着眉伸手握住两面宿傩的手腕,企图让他松了手好好说,却不料点了这炮仗的什么引线,一个劲地说个没完。说什么里梅也算不得什么东西,怎么能陪自己,又说自己孤寡多年,出门居然还要看人脸色之类的话。说着话居然妄图找一点东西砸碎来发泄情绪,但是被惠拦了下来。他的手臂团团围住家主,那宽大的衣袖垂在两面宿傩的腰间,惠的脸颊贴在自己脊柱上,让两面宿傩垂下了头。

  两面宿傩企图被惠抓住,这很奇怪,他可以命令自己的人做任何事情,在性爱里绝对要求服从的家主,现在连出门都摆出脾气。硬是要惠来哄着,叫他安定一点,没必要因此生气。

  惠并不那么在意侍妾或者是正妻的身份,他只是觉得什么身份的人要做什么事,他不在乎两面宿傩为何一边说着爱自己,一边只把自己放置在这个位置上,他比较在乎两面宿傩所说的爱究竟是不是真心,这点一见钟情的爱能不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别的只是他无意之举。

  惠的脸上留下一点红色的痕迹,他叫住两面宿傩,问自己脸上的这些红痕会不会影响到两面家的形象。两面宿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捧着惠的脸左右看过去,幽幽地说:“对不起。”

  惠被吓了一跳,他深蓝色的瞳孔震了震,一巴掌拍在两面宿傩的脸颊上,没用什么力气,但是正好就在那俊朗的左脸留下指痕。

  “扯平了,把你的道歉收走吧,夫君。”

  当两人在晚宴上顶着所谓厮杀的痕迹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敢于议论他们。面对两面宿傩,人们保持距离和夸赞,惠一露面便迎来众多夸赞,无不赞赏着惠的身形,肤色,俏丽年轻的容貌,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讲他的本家。

  惠只是惠,或者只是两面惠。

  坐在两面宿傩的身后,惠的眼睛一直没能抬起来过,他的两只手并拢,腰部下压,头发被里梅精致搭理过后别上珠花,垂下来的珍珠是南洋捕捞上来的,在他黑色的和服下显得光彩熠熠,珠光在惠的脸颊上,把他有些憔悴的脸颊衬得无比脆弱。两面宿傩回头去看他,偷偷和他说这珍珠不好。

  “里梅说这是很高的品质。”

  “是很好,但是不配你。”

  惠点点头,表示他的顺从,其实他很喜欢这些东西,海里捕捞上来的会有海的气息,贴在脸颊上温和地带来自然的味道,从那蚌肉里吐出来的结晶,两面宿傩不会懂,他很喜欢那些经人加工后无比精细的贵宝,只要是黄金玉石堆砌起来的好东西,也许两面宿傩都会收入囊中。本来两面宿傩也是这样要求着打扮惠的,被惠否决了。

  “脸还痛吗?”

  两面宿傩悄悄往他手心里递过去点吃食,顺势捏了一下惠的脸。

  “如果这样陪着你能让你开心的话,不疼了。”

  惠见识到两面宿傩的脾气,他只能处处让着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就算这个男人表现的沉静十分可靠,但是发起怒来丝毫不顾自己和别人的手腕和力气,他绝对可以预见。掐自己的力气是收敛了的,惠猜测两面宿傩可以直接掐死自己,但是他没这么做。

  万一呢?

  惠不敢招惹他。

  吃下两面宿傩送来的食物,又上前去给他斟酒,又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宿傩大人真是金屋藏娇之类的话,惠的手指捏着那冰冷的酒壶,不由得想两面宿傩还是优待了自己不少的。他至少也没把自己看成这样一个毫无用处只会斟酒做爱的废物。

  “大人,喝酒伤身。”

  惠这样说。

  他嘴上涂了薄薄一层口脂,和他排列紧致的齿牙在一起张合,像只开了口的樱桃在说话。两面宿傩当然知道惠今晚很美,比所有人描述的都美,所以他愿意让惠出来见见他人,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禅院家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说漏嘴。两面宿傩对此非常自信,他的目光凶悍地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惠的那杯酒里,一饮而尽。

  惠的手落在他的背后,在那冰冷的酒液划过食管的时候,那只手的手心就这样贴在自己的脊背上。很柔和,不是那个强硬的咒术师的手,两面宿傩很是明显地愣在原地,任是谁说话他都像是耳鸣一般毫无察觉。惠给自己的温情实在太重,他想说这和之前那个男人的差距怎么如此大,愿意靠近自己,拥抱自己,用一只手抚平自己,这是禅院惠或者说是伏黑惠做不到的。他的人格拒绝让他去做讨好示爱两面宿傩的事,现在他却这样自如地做了。

  两面宿傩完全不想惠拿回自己的记忆了。

  拿回了记忆,他又要变得冷酷疏远,看不见惠爱自己的样子,也无法拥有惠落在自己背上的手。

  如果一切只在现在维持就好了,没有恩仇旧怨,就连惠逃走烧了两面家的事他都可以完全忘却,就像惠也忘记了自己和他的恩怨一样。拥有爱的感觉太好了,暖得两面宿傩无比眷恋,甚至不愿任何人来参与。

  惠问他要不要继续喝,两面宿傩欣然答应,喝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惠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灯火。

  “你可以躺在我的怀里。”

  两面宿傩揽住惠的肩膀。

  “等我睡着了你可以做一切。”

  两面宿傩听完非常受用,他的手接着搂住惠的腰。

  “在我喝酒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拍我的背?”

  惠迟疑了一下,外面似乎有流浪狗。

  “因为我想到了我爹娘,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回门,我父亲那个死人一喝冷酒就会咳嗽。”

惠没再说话,倒进两面宿傩的怀里,希望能够再得到一点温暖。

03

  听见这话的两面宿傩突然像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看着腿上顺从着准备入睡的惠,他想到伏黑惠以禅院的名字嫁到家里来的那一天,没有八抬大轿,其实是五花大绑,原因无他,伏黑惠不肯和他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不爱,应该也没有这个大概。只是两面宿傩在回忆这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时都会莫名觉得惠不会全然不爱自己,就是这样,两面宿傩自己都不知道是欺骗自己还是事实确实如此。

  “你想起来了什么?”

  两面宿傩问。

  惠迷迷糊糊的说不清话,眼前只有宿傩的衣服堆叠出来的小山。两面宿傩一只手抚摸自己的发丝,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压在自己的头颅上的重量很舒服,让惠很想就在这里睡下。

  “没什么,迷迷糊糊的只能想起来一点。”

  黑色的头发,穿得并不精致的和服,父亲脚下的木屐嘎吱作响,母亲遗传给自己的一双手和眼。其余的都雾蒙蒙的,惠尽力不去想,他知道诅咒会带给人越陷越深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决心避免这样的错误。

  宿傩的手就停在自己头上,他僵硬着抚摸自己,没有什么温情可言。

  惠很想睡,他不愿去在意宿傩的这些想法,他打算就此闭上眼睛好好睡下,不管是谁来都无法阻止梦魇深入他的脑髓,他的身体慢慢疲软下去,沉浸在只有两个人的肉欲中沉睡。

  “我以为你想起来很多。”

  惠的侧脸在自己腿上,两面宿傩从没拥有过这样的惠,居然不由得心生一丝胆怯来,越是靠近居然就越是恐惧惠的心,怕他刨开来白花花的胸膛,胸口不是血和心脏,而是一团团棉花。他太喜欢那个处处和自己作对的伏黑惠,但是那个伏黑惠并不这样爱自己。需要被惠播撒爱的两面宿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自从迎娶了伏黑惠就知道这点,这个烈性子的男人会抓着自己的头发让两个人同时撞向烧着红烛的桌台,企图让两人一起死在这里然后同归于尽。他和惠之间没什么温情可言,尽管他有时送给他一些精致的玩应,他也并不会戴在身上,而现在他愿意顶着珍珠华衣,用窗帘遮住冷冽的寒风和外界的目光,躺在这里,任由他插手有关惠的一切。

  他很自私,两面宿傩早就知道自己这点特质,如果他不自私,那伏黑惠从一开始就不会嫁给自己,然后在某一天夜里为了找寻自己的爱而离开。深陷诅咒的惠,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也失去了自己可以拥有自己寻找爱的权利。

  只不过对于两面宿傩来说伏黑惠寻找到的爱都是比不上他的,包括伏黑惠的姓也比不上自己的姓。伏黑惠洁白的皮肤在一点灯光的映衬下近乎完美,反抗能力强大的头发被家臣用发蜡仔细梳理,挂在耳边,变成小山似的发包,枕在膝盖上不知道睡觉的时候会不会难受,应该会,两面宿傩看见了惠皱起来的眉毛。惠睡觉的时候并不会经常皱眉,对他这种小青年来说,睡眠质量是最不必追求的质量,伏黑惠不会做噩梦,不会半夜惊醒,也不会因为梦境的痛苦。这头发大概是真的太难受,两面宿傩扯开惠的珠花,别在脑后的金钗,让他的头发自然地垂落或者上翘。

  他明明做得到让惠感到自由的事,例如头发,衣服,珠宝,但是他又万万不得让惠完全自由,太自由的伏黑惠不够爱他。两面宿傩对此感到挫败,愤怒,最后深深地陷入无力,只好把他绑在自己身边。伏黑惠让他束手无策。

  抓住他,是宿傩存活至今遇见的第一大难题。他很小的时候猎杀兔子,一箭三只,被高高举起称为天才,在那双手里面的宿傩达到了他那个年纪前所未有的高度,俯视众人,所有人的头颅看着他,脚变得细小,土地的纹理,质量被缩小,直至天际线的尽头出现弧度,人们仰望的角度,空洞的眼睛和兔子无异,于是他明白所有人之于他也就只是地上的那三只死掉的兔子而已。杀死兔子没有罪恶感,绑回来兔子自己饲养居然成了大问题,兔子想要喝水吃饭,想要大一点的活动空间,想要玩伴和开心的生活,当然可以,但是当兔子面临大门时说出的那句我要走,却无法承受,这超出了宿傩的控制范畴,当确定它会回来的时候,它可以走,但是当它说出要自由的时候,两面宿傩坚决制止,自由并不属于宿傩可以给予的范畴,相反,因为自由的意志来源于这只兔子,所以两面宿傩再有通天的能力也无法给予它本身就有的东西。

  记得伏黑惠的过去就代表惠永远不会只留在这,但是两面宿傩坚持惠在自己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他有钱,土地,佣兵,侍从,这都会让惠过得足够充盈,再加上两面宿傩有着绝对的决心会去爱惠。两面宿傩肯把自己的心交给惠,但惠的顾虑远不在此。他怕人心易变,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他的心在两面宿傩提到爱的时候抖得很厉害,差点让他站不起来。

  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小的时候在院子的一角等雨,有两个黑发男女走过来给自己撑伞,却被自己推开了,他说要尝尝雨的味道,于是张开大嘴等着雨淋在自己嘴里。雨是什么味道?甜甜的,腥腥的,有一点苦,很脏,脏到惠马上胃痛。

  宿傩的嘴唇也是这个味道。略苦略甜,倒是不知道这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会不会品尝到和寻常人不同的口味。惠在梦里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却尝到了软绵绵的肉,是舌头,滑过自己的牙齿,口腔,和自己的舌尖交缠在一起,口水和动脉切口的血一样,止不住地往外冒。

  是宿傩。

  惠惊醒,他发现宿傩把自己上身抱起来,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的手法,正在用自己的舌尖舔舐着自己的口腔,将里面的软肉勾起,搅动一场小小的风云。

  惠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他只知道温热的口水像是失禁一样钻进自己衣领里。他动了动手腕,想要推开宿傩,却不想这人松开了嘴,环抱住了自己。他在害怕,或者在占有,惠分不清楚,他了解到的事情不多,两面宿傩告知他的也不多,至于在这之间有什么缱绻的典故,惠也一概不知。

  被叫醒的惠并不痛苦,也没有什么脾气,在他印象中浇在嘴里的雨正是他该醒来的征兆。

  惠悄悄张开了腿,在宿傩的怀抱里。他顺势脱下那双木屐,它掉落下去,发出木板之间清脆的磕碰,惠知道那上面刷了珍贵的木漆,但是磕破木漆的代价应该由宿傩来赔偿,他确实不生气,所以一点小小的磕碰浪费只当是浅尝则止的玩笑,惠那洁白的袜子悬挂在半空中,他的小腿裸露在外,任由宿傩伸手去抓握那肌肉细长的腿。惠并不阻挠他,顺从地,亲昵的躲在丈夫的怀抱里。

  他们还在车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惠悄声问夫君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夜深了。

  “你想回家吗?”

  宿傩问他。

  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在这里做爱颇有情趣,但是怎么说都太四面漏风,毫无隐私可言。

  “我想在这里。”

  宿傩突然命令道。

  惠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严肃地摆起架子,蜷缩起膝盖,让自己的裙子完全滑到膝盖之下,宿傩的手由小腿游移到他的大腿,那处软肉被雕刻得异常鲜美,没被太阳晒过,甚至淋雨的时候也不曾沾染,头顶浇灌下洗澡的水时也需要特意沾了皂液才能够触摸到,只有一样东西从下往上蔓延时,它才能够享用这块肉,例如温泉,影子,情欲。

  惠的下巴抵在宿傩的肩头来告知他已经准备好了。

  和上次不同,惠已经清楚作为侍妾应该具有的觉悟,在他拥有爱的时候承接爱,在他拥有欲的时候承接欲,作为两面宿傩的后背存在,而并非作为惠本身而存在。

  宿傩猩红的眼睛此刻攀爬过惠细窄的腰,惠宽大的袖子垂到肩膀,露出的手臂像藕节,毫无雕琢的匠气,他想吃了惠,生吃掉他,伴随他痛苦接近高潮的声音吃下他,虽然任何时候都想,但是此刻心情更为强烈。

  “惠,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吧。”

  他这样说。

  惠却下意识想要摇头,为了免去这个动作,他侧头过去亲吻了宿傩。随着吻的程度不断加深,不断不断地给予对方空气和温度,宿傩的手指顺着惠大腿的走向,来到了狭窄鲜红的穴口。刚被操过的肉瓣如今已经重新闭合,反复紧致反复被开凿的命运发生在这里。

  惠的腿在这件衣服的控制下无法再大,他能感觉到宿傩宽大的掌骨无法在自己的腿间运动,他问宿傩这件衣服的价格和这次性爱的价格哪个更加贵重,宿傩的眼睛看着他,从眼睛到被亲吻得发亮的嘴唇,再到他发育不全的喉咙。宿傩没有回答。

  惠从宿傩的腰部拔出了匕首,那是他随身用来切肉的骨刀,很锋利,必要时刻也杀过人,现如今屈尊降贵地来切割一条裙子。骨刀锋利地划开布料,漆黑的裙角,里面白得发亮的内衬,还有惠的手指,宿傩在那一刻捅进了两根指节,顺势将大拇指狠狠摁压在阴蒂之上,逼水粘稠地裹上宿傩的手指,这样酥麻的痛感让惠闷哼一声,手心一抖,在腿部划开一条细长的伤口。

  宿傩那双沾了淫液的手扯着银丝,夺过惠的刀,把它扔在地上。伏黑惠有伤害自己的权利,但是惠不可以。在宿傩心里惠无限接近于最爱自己的伏黑惠,这样的惠不能流血,不能死亡,也不能想着去死。因为伤害和死亡是伏黑惠持有的对抗自己的最强法宝,却不是惠能够拥有的,惠如今拥有的东西全都拜他所赐,他要回到少年时期,能够随意杀死兔子的那天,将惠死亡的权利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不许你再使用刀。”

  宿傩命令道。

  “疼吗?”

  没等惠回答,宿傩接着问,他的手指抹去那些血,和惠的淫液混合在一起,浓稠的红色瞬间被冲淡,化成一滩淡粉色的液体。

  宿傩的手指接着捅入那可怜的窄穴,液体被混合着打出浓郁泡沫,淫荡的气息并不好闻,惠对此紧皱眉头,表达不满。

  “在这里做,你能爽到吗?我的意思是,你只用手指……”

  惠问他。

  宿傩为之一怔,伏黑惠常常雌伏自己身下,和伏黑惠做爱常常是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伏黑惠会咬破自己的皮肤,自己则会把精液全都灌满这个人的腹部让他每走一步逼肉都会噗噗地冒出精液。报复是在两人之间达成爱和性爱的必要条件,不存在宿傩出手自己得不到快乐的事情发生。

  宿傩真的在思考伏黑惠和惠之间的关系是否还是同一个人。

  “你关心我。”

  惠扬起下巴,他感受到宿傩的手指在自己的穴里搅动,那种被填满的熟悉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地颤抖,双唇打颤,脑子也不清醒,他只想叫,不想回答宿傩的问题。

  “回答我……现在就回答我。”

  宿傩亲吻他的耳朵,听见惠小声的猫叫后宿傩加大了摁压在阴蒂上的力度,他转动着拇指,企图在这坚挺的肉粒上碾压过惠。他的手指加了一根进来,手指往上弯过,正巧指甲可以捅到宫颈的肉口,滑嫩,丰满,甚至是伏黑惠身上最饥渴的部位,用指甲玩弄那里的时候惠想要制止自己,他扬起的脖颈坍塌下去,大腿都抖的不像样子,淫液流了宿傩一腿,完全敞开身体让宿傩进入并且将那些肉欲捣碎。惠的身躯弓得厉害,这让他身体各处的骨骼都明显地突出,宿傩捂住惠即将尖叫的嘴,惠的穴肉极速收缩起来,夹得宿傩理智全无,他想要捅穿惠的阴道,抓住他的子宫,肠道还有心脏,他要看看这个人皮肤下深藏着多么滚烫的内脏,他要让惠在自己手里永远不想离开自己。

  惠觉得自己不会再活一次了,他在宿傩的手里大大地张开身体,脚已经踩空了,手臂不由自主地抱住宿傩,他知道是谁造成的局面,却依旧选择抱紧始作俑者。他没别人可以拥抱了,即使是这样,惠在无意识的前一刻,咬了宿傩的手心。宿傩瞬间松开了手,他看见惠已经发白的嘴唇,意识到如果不松手,惠可能会因此窒息。

  “是……”

  惠缓缓地说,他纤长的脖颈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在回应那句关心的话。

  宿傩将手指伸出来,看着流满手掌的淫液,和完全没在意却射了惠一肚皮的精液,月光下隐隐透出罪恶的色彩。

  宿傩在迟疑片刻的时候,惠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体力,他正蹲在自己腿前,用自己的脸颊蹭着自己的阴茎。比起那句肯定,惠居然主动地跪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口交,宿傩的嘴角一直咧着,他觉得惠是真心爱他的,而伏黑惠也是惠,伏黑惠也是这样爱他的。

  一想到这里,宿傩把惠的头摁得深了又深,惠亲昵的熟悉的喉咙充满蜜汁,他的呜咽,眼泪,以及一点点抵抗,他想到伏黑惠第一次被逼着和他口交,他技术不好,但是嗓子极深,温暖又湿润,惠的一切都太伏黑惠,他就是伏黑惠,宿傩发出惊叹,他浓厚到惊喜的嗓音无比动听,惠更加卖力地吞吐,呕吐的声音让宿傩无比愉悦,身影的重叠起开,月色完全笼罩住惠,他圣洁,美丽,并且比任何时刻都要更愿意表达爱。

  宿傩意识到自己很爱惠,爱到想要呵护他,想要拥有他,想要杀了他,想要他只为自己。他恨不得把惠奸得迷迷糊糊,然后哄着他,让他签下卖身契,向神明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宿傩,这辈子都不会。

  宿傩心想至此,拉上了窗帘,他甚至不愿意惠裸露在月色下。

  真希望惠也是如此爱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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